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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5版
发布日期:2025年08月29日
重遇“老伙计”
○ 贺世国
  窗外车流如织,一声刺耳的急刹划破喧闹——白色轿车倏然停驻又匆匆远去。楼下传来“旧手机换盆子换菜刀”的吆喝声,一声接一声荡入市井喧嚣,最终消散在无人留意的角落。我在阳台,目光穿过浮世嘈杂,不禁想起前些日子在路上与那位“老伙计”的不期而遇。那一幕在心头反复浮现,久久不肯褪去。
  前些日子,自驾在朝子长市方向的公路上行驶,忽然,路边不远处停放的一辆坦克车从余光中闪过。我这位曾经的坦克老兵对坦克极为敏感,瞬间神经高度绷紧,怎能碰到常常在梦境中见到的“老伙计”?我急刹车后倒车几十米,急速向坦克跟前奔去。没错,就是真坦克,是59式中型坦克,是与我日夜相伴多年的“战友”。“老伙计”怎能静躺在这里?我再未能做深入了解。
  初夏的陕北大地,显得格外安详宁静,春风拂过带来的丝丝甜意直沁心脾。三步登车的要领虽还记忆犹新,但因地形的限制和岁月的褶皱,很是力不从心。我不规范地跨上坦克车,立于炮塔前愣呆了:震天怒吼,卷尘飞扬,驰骋沙场的坦克训练和战斗场景,像电影胶片一样不断在脑海中翻腾。我的“老伙计”,为中国国防事业奉献了半个多世纪,现在也已静静地退役休息了。
  不知不觉中,光阴被风送走很远了,一头是晨曦初露,另一头是诗和远方。40多年前,我应征入伍。也许参军前曾是链轨拖拉机驾驶员的缘故,组织分配我当上了一名坦克驾驶员。从理论学习、排除故障、实车驾驶,一路过关斩将先后考取了三级、二级、一级坦克驾驶员。1982年12月,我成功地考取了我军装甲兵最高技术等级——坦克驾驶技师,成为全团唯一一名战士驾驶技师,成就了攀登高峰的坦克梦。这年,兰州军区总共考取两名驾驶技师。
  “59式坦克,也称59式中型坦克。20 世纪 50年代,参考苏联T—54A研制,是中国第一代主战坦克……”在现场伫立的说明词牌上,介绍着它的功能和技术性能。对我而言,这些文字是那么熟悉和亲切,但它似乎又不是文字,而是“老伙计”刚强的秉性和无敌的傲骨。因为是退役展品,各个部件已经不再灵活,大都无法动弹,但它的威猛和神圣,永远收藏在我的记忆中。在现场,有两位年轻女孩也来到坦克前,参观战车的尊容。因性别的差异,我给她们讲解上坦克车的要领,但她们还是求助于我,让拉她们一把。在炮塔上我给年轻女孩们讲起了59式坦克的过往与神秘。
  毫不夸张地说,我驾驶59式坦克达到了随心所欲、得心应手的程度。要求高速接近、低速通过、迅速离开的车辙桥、断崖、土岭等障碍物,我都可以高速满分通过。我还暗暗练就了被认为不可能的高速通过直线桩间的本领,夜视仪障碍物驾驶都是满分。部队每年进行专业训练,我成了团里驾驶教员,也临时抽调到师里当教员,负责驾驶技师的培训考试。前段时间,与一位战友也是学员重逢相聚,他向在座者讲述我开坦克换挡不踩离合器在全团闻名的故事。那还是在一次训练中,学员小丁反映,坦克换挡困难,请求排除。上车后我让他趴在驾驶窗看我操作,一阵下来他佩服得五体投地,逢人便说:贺技师换挡不踩离合器。从此这件事广为流传。这是我探索出的一套技术,操作省力,抢时间,效率高,教范上没有。再后来,我在《人民装甲兵》杂志上发表了“如何在沙漠地区驾驶坦克”等多篇学术文章。
  正午的骄阳直射坦克,炮塔反射出的耀眼光芒让人眯眯眼。静卧在黄土地一隅的“老伙计”没有一丝疲惫,火炮呈最大仰角注视着前方,好像时刻在准备战斗。炮塔内各战斗乘员的幻影隐约可见,驾驶室里的配电板或明或暗,诉说着那直抵心扉的驾驶动感。“茫茫戈壁,一马平川,坦克健儿任意奔驰……”一位首长的动员号令再次回响。
  从路边摆放的坦克现场回来,总有一种意犹未尽之感。那天趁假期,我带着工作服,领上孙子、女儿女婿再次去了现场,又上了这辆坦克,细细触摸“老伙计”的“风骨脉搏”。从驾驶室钻进,炮塔门出来,给孙子、女儿们详细讲述关于我与坦克、坦克与国防事业的故事,用时尚的话说,传承红色记忆,不忘初心使命。“这个坦克是503,你开的是几号坦克?”孙子提出了很专业的问题。“我开的是906,因为我是坦克九连的。”
  孙子站在驾驶室内,我坐于坦克炮塔处,爷孙俩敬了一个大大的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