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声:中国姓名文化》(连载51)

○ 李浩

字数:1,818 2025年06月11日
  “莲名金莲,瓶亦名金瓶,侍女偷金,莲瓶相妒,斗叶输金,莲花飘萎,芰茎用事矣”。西门庆的狐朋狗友的名字,也都各有寓意:应伯(白)爵(嚼)字光侯(喉)、谢希(携)大(带)字子纯(紫唇)、祝实念(住十年)、孙天化(活)字伯修(不羞)、常峙节(时借)、卜志(不知)道、吴(无)典恩、云里守(手)字非(飞)去、白赖光字光汤、贲第(背地)传、傅(负)自新(心)、甘(干)出身、韩道国(捣鬼)。作者通过不雅谐音命名法,对这帮丑类的性格进行了揭示,对他们的行径也予以揶揄讽刺。
  还有些文学人物的名字具有影射的意味。作者在创作中本来是摹写现实生活中的人和事,但是为了避免纠纷和误解,就故意用一些带有影射暗指用意的名字。像吴敬梓《儒林外史》中的马纯上马二先生,就是影射全椒冯粹中,而虞博士是暗指江宁教授吴蒙泉,牛布衣是指牛草衣,凤鸣岐是指甘凤池。人物取名上以影射索隐闻名的是近代四大谴责小说之一的《孽海花》,此书人物多影射现实。例如,男主人公金雯青就是暗指当时清政府的兵部左侍郎、出使德奥俄大臣洪钧(字文卿),女主人公傅彩云影射当时的名妓赛金花。冒鹤亭、纪果庵等人对该书人名进行了细致的考证和索隐,刘文昭并据此编成了《孽海花人物索隐表》,共举《孽海花》一书中人物二百七十八名。每人依姓氏笔画为序,分别标明书中人物及其影射的真实姓名、籍贯、出身、身份等,用功颇勤,对研究这部作品提供了极其重要的资料。
  文学作品中用影射给人物题名取字,本来是从创作需要考虑,同时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猜疑,但有时也会引出新的误解和纠纷。据说鲁迅的《阿Q正传》发表后,有许多人惴惴不安,以为是在影射自己。鲁迅对此曾解释道:
  古今文坛消息家,往往以为有些小说的根本是在报私仇,所以一定要穿凿书上的谁,就是实际上的谁。为免除这些才子学者们的白费心思,另生枝节起见,我就用“赵太爷”“钱大爷”,是《百家姓》上最初的两个字;至于阿Q的姓呢,谁也不十分了然。但是,那时还是发生了谣言。还有排行,因为我是长男,下有两个兄弟,为预防谣言家的毒舌起见,我的作品中的坏脚色,是没有一个不是老大,或老四、老五的。
  学者德维分析金庸小说中的人物命名,指出金庸对《射雕英雄传》中被誉为“乾坤五绝”的五位高人(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的命名渗透了中国传统的五行思想:东方尚青,属木,故“东邪”为黄药师(平时都穿着青袍);南方尚赤,属火,故“南帝”号一灯;西方尚白,属金,故“西毒”为欧阳“锋”;北方尚黑,属水,故“北丐”为“洪”七公;中央尚黄,属土,故“中神通”为王重阳。金木水火土五行巧妙地镶嵌在这五人的姓名中。他还具体解释:
  南帝一灯——“一灯”之名出自《法华经》: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南为火”:一灯大师之“灯”待“火”点燃。其秘技为“一阳指”,而太阳就是一个大火球。“南,色赤”:“灯”与“阳”皆作赤红色。
  中神通王重阳——“中央为土”:此人确为历史人物,是全真教开山祖师,原名“王喆”,这姓、名两个字皆具“土”形。五大高手中他辞世最早,由其师弟递补为老顽童,就是周伯通。而“周”中亦有“土”。“中央,色黄”:王重阳既为道教大师,而道士用黄冠束发,因此又被称作“黄冠”。《推背图》作者李淳风就自号“黄冠子”。
  西毒欧阳锋——“西为金”:“锋”赖“金”利。作为音乐家的欧阳锋,常备乐器不是吉他,而是铁筝。仍是金属所制。“西,色白”:西毒长居白驼山,他本人、侄儿、部属皆作白衣装。此意王家卫在《东邪西毒》中也有所发挥,电影尾声是欧阳的一段独白:没多久,我就离开了这个地方。那天,皇历上写着“驿马动,火迫金行,大利西方”。
  东邪黄药师——在《三十三剑客图·虬髯客传》一文中,金庸对唐代名将李靖极表钦敬之忱。其实李靖之军事才能未必高于韩信、林彪,金庸佩服他的恐怕还是其功成不居、明哲保身的政治智慧与人格修养。虽达不到三毛“最爱黄药师,什么都爱”的程度,我猜金庸对自己创造的黄药师这一人物形象还是钟爱有加,他把自己推崇备至的李卫公的名字赠给了黄:李靖字药师。“东,色青”:书中写黄药师初次出场:“身穿青色布袍”。“东为木”:黄药师三字表面看来似乎有“草”无“木”,其实不然。金庸等台港文人使用的是正规的繁体字,“药”字的正确写法是“藥”,一根巨木,赫然在下。
  北丐洪七公——旧武侠小说《儿女英雄传》中有“邓九公”者,名讳与洪七公相仿,书名与《射雕英雄传》也有几分相似。“北为水”:七公姓“洪”,果见洪水汤汤,竟没涯涘。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