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君上对臣下也称字。据顾炎武考证,晋代以后人主对臣下多不称名。蔡撙为梁吏部尚书侍中,有一次,梁武帝设饼宴招待诸大臣,蔡撙也列席。武帝频频呼唤蔡撙的名,蔡撙竟不答,食饼如故。武帝知道他因称名而不高兴,于是改称蔡尚书,蔡撙这才放箸答应。武帝便问:“你刚才还好像聋人似的,现在为什么如此敏捷?”蔡撙回答说:“我好赖也算是贵戚,并且职在纳言,陛下不应如此轻慢地以名呼唤。”武帝听后面有惭色。另如,北魏的王昕对汝南王悦自称“元景”,北齐的祖珽对长广王湛自称“孝徴”,隋时崔颐《答豫章王启》自称“祖浚”,王贞《答齐王暕启》自称“孝逸”。唐太宗时,封伦、房乔、高俭、尉迟恭等,并以字为名,这是因为君主常称臣下之字的缘故。“其时堂陛之间未甚阔绝,君臣而有朋友之义,后世所不能及矣。”从呼名还是称字这一细节,也能略窥出君臣之间的人际关系究竟是和谐默契还是对立紧张。
五、号以美称
古代对人的称谓,除了名字之外,还有号。号的情况也比较复杂,大致可以分为自号、别号、法号、道号、室号、堂号、绰号、谥号、称地望、称官爵、称行第等各类情况。关于号的性质,《释名》中曾解释说:“号,呼也,以其善恶呼名之也。”董仲舒在《春秋繁露》中对名和号的不同意义做了辨析:“古之圣人謞而效天地谓之号,鸣而命施谓之名。名之为言,鸣与命也;号之为言,謞而效也。”《周礼·春官·大祝》“辨六号”注:“号谓尊其名更为美称焉。”说明号本来是指公众对某人评价的称呼,这种评价多涉及道德上的善恶和行为上的美丑。关于号产生的时间,顾炎武曾这样总结道:
自夏以前,纯乎质,故帝王有名而无号。自商以下,浸乎文,故有名有号。而德之盛者,有谥以美之,于是周公因而制谥,自天子达于卿大夫,美恶皆有谥,而十干之号不立。然王季以上不追谥,犹用商人之礼焉,此文质之中而臣子之义也。
顾氏认为号产生于殷商以后,对“德之盛者”则加谥以赞美,周公制谥后,上自天子下到卿大夫都有谥,谥可分为美恶两类。这些看法基本上是正确的。下面分别具体谈一谈。
自号
自号一般是由自己拟定的,它与名字不一定存在语义上的联系,但往往能透露出主人的志趣理想和人生态度,特别是一些知识分子和诗人作家,愤世嫉俗,特立独行,在自号上也能表现出来。
东晋时期的大诗人陶渊明,自号五柳先生,并曾作传以自况:
先生不知何许人也,亦不详其姓字。宅边有五柳树,因以为号焉。闲静少言,不慕荣利。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性嗜酒,家贫不能常得;亲旧知其如此,或置酒而招之。造饮辄尽,期在必醉,既醉而退,曾不吝情去留。环堵萧然,不蔽风日,短褐穿结,箪瓢屡空,晏如也。常著文章自娱,颇示己志。忘怀得失,以此自终。
赞曰:黔娄之妻有言:“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极其言兹若人之俦乎?酣觞赋诗,以乐其志。无怀氏之民欤?葛天氏之民欤?
这个自号和这段自传,将这位“古今隐逸诗人之宗”的生活情趣和人生态度,表现得生动真切,陶渊明“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不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人”的傲骨衷肠跃然纸上。元代杂剧和散曲作家马致远,号东篱,就是取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诗句,表明他对陶渊明的高风亮节、娴雅散淡的仰慕和对黑暗污秽现实的愤憎。晚清著名诗人黄遵宪则取陶诗“结庐在人境”一句作为室号名“人境庐”,也传达出他的理想和追求。
唐初王绩号东皋子,又自号五斗先生,并仿陶渊明《五柳先生传》,作《五斗先生传》以自况:
有五斗先生者,以酒德游于人间。有以酒请者,无贵贱皆往,往必醉,醉则不择地斯寝矣,醒则复起饮也。常一饮五斗,因以为号焉。先生绝思虑,寡言语,不知天下之有仁义厚薄也。忽焉而去,倏然而来;其动也天,其静也地,故万物不能萦心焉。尝言曰:天下大抵可见矣。生何足养,而嵇康著论;途何为穷,而阮籍恸哭?故昏昏默默,圣人之所居也。遂行其志,不知所如。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