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桐 《独游》 纸本设色 15cm×33cm 2022年
管桐 《观瀑图》 纸本设色 27cm×24cm
管桐 《溪桥清远》 纸本水墨 27cm×24cm 毫无疑问,当观者第一眼看到管桐的作品时,便立刻被画面洋溢出的浓厚的传统气息所“融化”,恰似一杯清明前的西湖龙井,芳香醇厚,沁人心脾。这是一种“久违”的快感,因为我们当下的生活早已被各种碎片化的视觉景观所充斥、填塞,美其名曰“饕餮盛宴”,实际上却麻木了我们的审美和认知。事实上,中国画在当下的状态亦如此,展览频仍,“大师”辈出,画派林立,呈现出一派繁荣的景象,而伴随着艺术创作的“气象万千”,名目繁多的理论话语也是粉墨登场,诸如现代水墨、实验水墨、观念水墨、新水墨等等,可谓层出不穷。然而,繁荣的背后,有识之士对水墨画坛的“多元化”状态也产生一丝焦虑,质疑和反思的声音时常涌现。他们所担心的是,当各种“水墨话语”大行其道之时,中国画的身份、中国画的主体性如何彰显?问题的产生往往是时代与历史脉络的镜像显现,对中国画的这种焦虑,一方面源于百年前西学东渐语境下中国画的危机和变革,另一方面是全球化语境中中国画当下生存状态之呈现。吊诡的是,面对这一具有宏大叙事维度的问题,百年前的艺术大师们实验各种方案,或改良,或革命,或调和,或保守,或激进,然江山易代,物是人非,但“焦虑”却依然存在。何以如此?笔者显然也不能捕获问题的标准答案,只是呈现这一问题的思考、认知路径,也即当我们试图寻觅各种解决问题的路径——这一历史行动——无效时,我们不妨直溯本源,重新思考:何为中国画?纵观绘画史,中国画从来不是封闭状态下的自我演进,每一次变革都是在与“他者”之间的交会融合。更重要的是它在不断“生长”,生生不息,即便是在当下,我们也无法确认它是中国画的最终状态,它将会转换成一个新的“传统”因子,使得中国画的“身体”不断拓展,日益丰满。因此,中国画从某种角度而言,它也是一个“想象的共同体”。也正是基于此,对中国画的任何一种变革,都是一次有益的试错,使得它的边界被不断拓展。百年前先贤们的努力,其意义也正在于此——不但拓宽、纵深了我们认知中国画的多重路径,并且告诉我们,每条路径并非轰轰烈烈的英雄主义叙事,反而是默默无声的温和渐进。也即他们总是以极具个人化的方式汇入到这一想象的洪流中,在不同时刻泛起自身的浪花。这既是先贤们的选择,显然,也是管桐正在进行的水墨路径。
著名艺术史家郎绍君先生曾对百年中国画变革进行高度、精准的总结:“传统型”“泛传统型”和“非传统型”,这三种形态都是对中国画的有益尝试与变革,对此应当有“包容之心”。郎先生的这一洞见,笔者极为赞同。但于此笔者更加强调的是,我们可以有包容之心,也可以有自己的喜好与偏见。对笔者而言,我毫不掩饰对于管桐的传统型水墨风格的喜爱。因为她所遵循的正是“精研古法,博采新知”的创作之路,这一路径容纳“古今”“中西”,最经得起历史的检验,也是中国画这一传统文化进行创新性发展和创造性转化的必由之路。
艺术家靠作品来掌握话语权。从管桐的作品出发,虽然她以花鸟画闻名画坛,实际上她还是一位多面手,熟谙山水、人物,三种题材,出入之间,游刃有余。《溪山幽居图》便是一幅古意盎然的山水小景,远山以淡墨皴染,少见笔踪;中景以滩涂沙洲,岸草汀花,营造空间;近景是艺术家笔墨的着力之处,最能彰显管桐的传统笔墨功夫,坡石古木,栈桥流水,孑然草亭,与空旷远山形成醒目对比。总体而言,管桐的山水画以宋元为根基,以元人苍润笔墨塑造宋人意境,古色古香,使观者不觉人物两忘,身在世外。《寒江独钓》在经营位置上颇显南宋“边角”遗韵,淡墨渲染出大片的背景,水天一色,画面右下方则景象灿然一新,笔苍墨润,树石穿插,安排遵循古法,井然有序,既能与空旷的背景形成疏密与浓淡的对比关系,同时又将观者的思绪和目光从茫然处重新聚焦,匠心独运。左边留有大片空白,独在中心位置以极简笔法描绘孤舟寒士,颇有柳宗元“独钓寒江雪”之意味,使观者阅后,纵然神往。
如果说管桐的山水小景是“开胃小菜”,那么她的花鸟画才是“盛宴大餐”。管桐将自己对传统的认知和阐释淋漓尽致地呈现在这道大餐的创作上。管桐的花鸟画,从题材上而言,除聚焦于传统文人画家所热衷的“四君子”和“岁寒三友”之外,还钟情于荷花的创作,或许这是女性艺术家温婉高洁心性的彰显。对于文人画题材,管桐在创作上依然遵循古意画风,将梅花、兰花、翠竹与怪石、宋瓷、香炉等进行颇具匠心的搭配,营造一种清平祥和之境,可谓“诗到清平能动主,花虽富贵不骄人”。对于荷花,管桐有着独到的见解。《蒲塘清趣》是她的一幅设色作品,与《墨荷》纯水墨风格形成鲜明的对比。两幅作品比较而言,画境上前者精妍雅润,后者生意盎然。前者构图,总体上呈昂扬的生长姿态,两朵荷花,或含苞待吐,或灿然绽放,二者逞妍斗色,洋溢出一股旺盛的生命气息。两片荷叶,一开一凝,各有千秋。后者虽纯以水墨写就,但生机勃发之气不亚前者,更有元气淋漓的审美快感。是图在荷花、荷叶的塑造上虽然与前者相类,但在经营位置上却迥然有异。荷花的昂扬之姿与下垂的荷叶不但形成视觉上的醒目对比,还呈现出一种力量感,可谓张力尽显。
英国文学家艾略特认为,传统广阔而深具意义,传统难以继承,如果需要它,必须付出艰苦的劳动。历史学家余英时指出,传统是在不断的阐释中存在,只有经过阐释的传统才具有生命力。作为艺术家的管桐,在这个处处溢满焦虑的年月,能静心于传统,不断阐释,在创作中倾注于情感,赋之以性灵,不被宏大叙事裹挟,不为世俗价值所牵,这是一种难得的自由状态,是艺术家管桐内心丰满、内核稳定的外在体现。
(作者系美术学博士、山东师范大学美术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