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庄纪事》里的绵邈往事和舒放诗意

○ 徐芳凝

字数:1,712 2023年05月24日


  自小在村庄长大的人,归根到底都是村庄的臣民。靠文字为桨、仗才情为舟的付开虎,离开村庄到省城,在具体的写作中,村庄仍是他不断回望的深情依恋。巍巍祁连山,涓涓石羊河,质朴动听的花儿,不屈命运安排不断向命运抗争的雪庄人……忽而发现,《雪庄纪事》里的雪庄是一个村落,是凉州,也是整个西部;对作家而言,又是需要用毕生去书写的精神世界。风华年少时,作家离开了村庄,但就精神层面而言,他一直都未曾离开。
  生活环境和地域文化对一个人的影响非常巨大。雪庄,是养育付开虎长大的村子,也是成就他事业的地方。其实像雪庄这样的村子,在西部大地随处可见,春冬,它们灰扑扑地俯卧在大地上;秋夏,它们在庄稼和树木的妆点下安然而静谧。在《雪庄纪事》中,却成了具有独特书写意义的地域标志:雪庄的男人女人,在自己的故事里生息繁养儿女情长,在自己的土地上摸爬滚打勤勉劳作,雪庄成了西部大地上一个既普通又独特的存在,雪庄,从某种意义来讲,其实又何尝不是西部村庄的意向代表呢。
  《雪庄纪事》是由一个一个的中短篇小说组成的,这些短篇小说,既可以独自成篇,又可以相互关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倘若将所有的短篇串联起来,整体而言,又不失为一部风格迥异的长篇小说。40年前,对于小说文本,作家便有如此的结构和谋篇眼光,实在是非常地具有前瞻性。所描写的生活,有人性耀若晨曦的光芒,也有普遍存在的劣根性,更有雪庄人凝聚而起的团结力量,它们相互交织,彼此糅杂。诸多复杂的人生百态,如昼夜不息的石羊河水,缓缓流淌。短篇小说《见过大世面的年轻人》中的故事情节,对于农村长大的我,实在是再熟悉不过:木娃从贫瘠的村子里走出去当兵,见了外面的大世面,不同的环境,造就了他格局和眼界的提升。他成了村庄接受外界信息的天线,他成了村子里最时髦的年轻人。村子里,有多少双羡慕的眼睛在盯着他。木娃在见过大世面的过程中,虽然也努力过,拼搏过,但历经波折之后,木娃又复员回到了农村,回到了他出发的原点。但是他的心志,从此后,便山高水远了。
  我七八岁时,堂哥去新疆当兵,三年后回家探亲的那晚,堂哥家围了一屋子的人。大家围着堂哥问长问短,问外面的世界如何精彩。堂哥挺拔高挑,相貌俊朗,在一身戎装的衬托下,越发显得英姿飒爽、风流倜傥。他将带来的糖果、香蕉、花生分给大家吃,对于许多人而言,就是从那一次,才知道了世界上还有香蕉、花生这样的美味。而对于我这样一个孤陋寡闻的孩子而言,那个夜晚,简直似同于一次狂欢、一场盛宴。从付老师的小说中,我再次读到这样的情景,那些消逝在岁月风尘中的绵邈往事,因一篇篇小说,又清楚明亮起来,犹如重温过去的岁月,是那样的亲切和体己。除此外,还有到煤窑背煤的“青头”,凭手艺洗毡的背锅子……这些曾经存在又被岁月冲刷的生活,恍如隔世的人和事,再次被小说中舒放诗意拉回到眼前。
  岁月如风而逝,文字定格永恒。我们生于斯,长于斯,即便后来定居在了或远或近的城市,漂泊在了或南或北的地域,但我们一生都在深情地回望这片赋与我们精神能量的凉州大地。
  自然界,总有天赖般的声音;黄土高原,总有优美动听的花儿。花儿带着妙曼的节律,有时是痴情儿女想要天长地久的渴盼;有时是一方思慕另一方的断肠;有时是对跌宕命运心有不甘的叩问;有时,又成了日新月异的时代赞歌。
  每月十五月儿圆,/双桃儿压得那枝儿弯。/想着过门的那一天,/脸儿烧得比桃花儿还艳……
  在《雪庄纪事》中,诸如此类的“花儿”,俯仰皆是。它们蛰伏在小说的情节中,灵秀质朴,妩媚妖冶,似开在黄土高原山野间的花朵,纵情肆意地绽放在作品的字里行间。它们是女孩子含苞待放的玫瑰心事,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向往。
  花儿悠然而起时,小说顿然就有了来自神界的灵性,似情人带着电波闪过光亮的眼神,沉闷的雪庄生活,顿然有了鲜艳的色彩;乏困的身心,顿然也有了可以自由舒展的惬意。犹若抬头望见西北旷野上那蓝格莹莹的天,低头看见石羊河那清凌凌的水。
  就让那些记忆,永远地定格和留存在小说里,而我们则要继续努力向前,“以百折不挠的坚强心志,去完成自己未竟的事业”(作者后记《一切都会开花》)。我们每个人,则像河流里的一朵浪花,在时代的裹挟下,在时代轰然向前的行进中,完成时代所赋予我们的极其微小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