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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父家的老鳖
○ 李健
  岳父离世后,90岁的岳母接连住了两次医院,岳母出院后,大舅哥就张罗着要陪岳母回一趟东北老家。或许想陪岳母散心,或许是为了圆岳父生前的心愿,或许是一种乡情。
  国庆节前,他们一行踏上了去东北老家的旅程。临行前,岳母特别嘱咐我:“家就交给你了,别忘了给花浇水,喂好老鳖。”我忙点头应允。
  岳父是1947年参加革命的离休老干部。出生在海边,喜欢养鱼和钓鱼。由于他性格开朗、温和,渔友们都喜欢和他结伴而行。为了钓鱼,他还专门买了一辆价格不菲的渭阳牌摩托车,在那个年代,很是让渔友们羡慕。
  岳母口中的老鳖是岳父生前的“宠物”。那一年,岳父一行到长安区杨庄水库钓鱼,一位渔友意外钓到了一只如幼儿手掌大小的幼鳖,不想要了,于是岳父就把它留下了。
  小鳖给孙辈们带来了许多快乐,孩子们一会儿拿在手上玩,一会儿放在地上逗,一会儿又藏到玩具箱里。也许小鳖年幼,任人摆布却未曾咬伤过孩子。孩子们陆续长大了,我们也先后飞出了老窝,各自安家,老屋就剩下岳父母和这只老鳖了。
  2013年,岳父母所居住的老旧小区拆旧盖新,需要过渡,我们把北郊一套刚装修好的房子让给岳父母居住,还特意给他们请了保姆。
  岳父对他这只鳖宠爱有加,搬家时依然带着老鳖,还把女儿给他配置的高档浴缸给老鳖当了新居。耄耋之后,岳父不再钓鱼了,为了出行方便,购买了一辆老年代步摩托车,天气好的时候骑到浐灞一带,给老鳖挖蚯蚓,买活虾、小鱼等。在岳父的精心呵护下,原本的一只小鳖崽,长成了体重二十多斤的大老鳖。
  岳母曾对我说:你爸从来没有给家里买过一根葱,心思都花在老鳖身上了,把老鳖都宠坏了。
  人都说鳖属冷血动物,养不熟,而岳父家的老鳖却认它的主人,或许是因为从小养着的原故吧,每当岳父给它喂食时,它就乖乖游到他面前,睁着一双比豌豆还小的眼睛,看到肉,它弹簧一样的脖子向上一伸,一口就把筷子上夹的肉吞下。
  别看它平常憨憨的样子,竟然生猛好斗、霸气十足,还知道抢地盘争宠。一次,朋友给岳父送了一个约5斤重的鳖,本想给它做个伴,没成想却被它咬得遍体鳞伤,岳父只好把后来那只鳖放生了。
  岳父离世不久,岳母住进了医院。谁来喂老鳖?再则家人也担心岳母睹物思人,心里难过。大家在一起议论时,有家人建议把它放生了,但在哪里放生,却拿不定主意。我打电话给一个佛教协会的朋友,他建议在西郊的昆明湖放生,那里不让垂钓,老鳖会很安全。而妻子却坚持把老鳖留下,说老鳖是岳父的“宠物”,留下是个念想。
  岳父不喜欢养猫、狗之类常人喜欢的宠物,但对鱼类、龟鳖科、蝎子等冷血动物却很有爱心。他曾养过蝎子,还被蝎子蜇过,也养过娃娃鱼,但没养成,唯有这只老鳖对他不离不弃,陪伴他度过了近30个春秋。
  大舅哥和岳母回老家后,我因琐事羁绊,未及时回家照看老鳖。其实我是怕鳖的,万一被它咬住,又不松口咋办?但岳母的吩咐又不能违背。
  一个周末,我急忙给老鳖买了半斤瘦肉,回家后切成肉丝,找了家里最长的一双筷子,小心翼翼地把肉送到它嘴边,可老鳖就是不张嘴,理都不理我。是老鳖认生,还是它思念主人了?我心里嘀咕着。
  我俯下身趴在浴缸边仔细观察,发现它的一对前爪有几处发红,掌心竟然有些溃烂了,我的心一下子揪起来了,同时还有一份自责。当下打电话向大嫂求救,大嫂听后说,“老鳖的前爪可能害了腐皮病;不吃食,可能是天冷的原因吧。”
  翌日大嫂买了药、消毒水,和我一起把老鳖赶到一个脸盆里,对浴缸进行了彻底消毒杀菌。然后她蹲在脸盆旁,一边跟老鳖说话,一边给老鳖伤口消炎、涂药,还一边赞许地说:“你看这老鳖乖的,涂药的时候头缩进去一动不动,好像知道我在给它治病一样。”
  我再次去看望老鳖的时候,它的伤口明显好转了,但还是不进食,我的心依然还悬着。
  我曾不解岳父对老鳖的那种宠爱,现在突然领悟到:喜爱即是快乐,过好每一天就是人生的意义。
  从前岳父在的时候,岳母偶尔同岳父斗嘴,抱怨岳父把老鳖惯得嘴太刁,只吃新鲜的瘦肉和活虾,比家人生活都好,扬言要把老鳖炖汤喝。
  可现在,老鳖却成了全家的宝贝。它不仅仅是岳父的宠物,在它身上凝聚着岳父的目光和花费的心血,也寄托着我们对他老人家深深的思念。
  岳父走了,老鳖为它的主人仍坚强地活着,还会活得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