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以食为天
○ 刘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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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7月27日
民以食为天是一句成语，最早出自《史记·郦生陆贾列传》，意思是老百姓赖以生存的最重要的东西就是食物，吃饭问题是人生中最大的问题，像天一样大。我第一次接触到这句话是上个世纪70年代，那时，我在一家工厂当工人。有一天，不知在什么书上看到这句话，觉得通俗易懂，又很有文化，遂牢牢记在了脑子里。
过了几天，就热蒸现卖了一回。
那阵子，厂里食堂伙食忽好忽坏，一天，在路上碰到了厂里的革委会主任，就向他反映这个问题，说了情况后就撂出了“民以食为天”这句自以为很有力度的话。估计这一类语言革委会主任也很少听到过，当即瞪圆了眼睛，不知如何回应，半天才答非所问地说，我们现在最大的任务还是要“抓革命促生产”嘛。我看和革委会主任说话不对茬，就转换频道，往时尚的革命语言上靠，说伙食弄不好是给社会主义大好形势抹黑，革委会主任这才回过神，表示一定要抓好这件事。
以后的日子，厂里的食堂果然有了些改观。
吃饭问题在中国，千百年来，始终是头等大事，历史上，几度农民造反起义，皆因为灾荒饿死了人，要解决填充肚子的问题；老百姓见面打招呼总是问吃了吗，那种渗进骨头里血液里以至于影响到日常行为举止的见面礼，就是对吃饭的重视和敬畏。
上世纪70年代，尽管已从上世纪60年代初的饿肚子岁月走出，但吃饱问题在全国范围内，尤其在农村，终究还未彻底解决。工厂里虽然有定量保证，但也不宽裕，围绕民以食为天，时不时演绎些形形色色关于吃的小故事，至今印象深刻。
一个申姓工友，陕北人，许是从小饿怕了，每到收麦季节，就到我们厂子不远处的农民地里拾麦穗，然后晒干脱粒存起来。他工作的岗位是流水线，为此常常耽误工作，车间主任一说他，他就振振有词地回击：我粮食不够吃怎么办，自个想办法为国家分忧，不受表扬还挨批评，这是哪一家的理？要不然到你家吃饭？车间主任说不过他，只能偃旗息鼓，叹一口气，背地骂他一声赖皮了事。
后来，这位申姓工友调动工作回老家，行李中最醒目的就是几袋麦子。
还有一个王姓工友，专爱在吃上和人打赌，每次都是三到五个馒头不等，记忆中他似乎从未输过。一次，一个工友不知从哪儿弄了半碗去了皮没有一丁点红肉的肥膘，准备炼油，他看了说生着就能吃，那位工友不相信，赌五个馒头，结果，他倒了一点酱油，嚼吧嚼吧就吞到了肚子里。还有一次，一位工友老家捎来一瓶油泼辣子，一个月的下饭菜，他赌一顿就能吃光，拿来两个馒头，像肉夹馍样厚厚一层，三口两口咽下，然后，弄点水倒进瓶子里，一口气喝个干干净净。两次打赌都把周边人看得目瞪口呆，以为他肚子会出问题，他却没事人一样，拿着赢来的馒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该干啥干啥，丝毫没有异样。
赌输的两位工友事后皆后悔不已，赔了夫人又折兵。据知情人说，这位王姓工友赌后背人偷偷吃药。为了几个馒头，他不惜拿身体开玩笑。
那时，一到晚上，所有的店铺全部关门，不像现在，街市上夜里有时比白天还热闹。我们厂在郊区，周边更是黑灯瞎火。年轻人爱胡串，半夜饿了，胡乱寻吃的。铜川火车站广场对面有一家昼夜食堂，我们经常骑着自行车到那家食堂买吃的，厂子离火车站二十多里路，来回两三个钟头。一次回来时，我和一位工友因自行车带人被巡逻的警察扣住了，好像是落实1975年关于整顿的什么文件吧，全市统一行动，反正有一个名堂。我俩被带到派出所，地下蹲了两个先前抓进来的小偷还是什么流窜人员，警察开口就问那俩人认识不认识我们，和我同去的工友许是电影看多了，立即委屈地大声喊叫我们是大大的良民。一句话把警察和那俩人都惹笑了。当然最后还是我们写了一份检查了事。
但这事遂传开来，这位工友从此有了个外号：良民。
忘了哪一年五一，厂里搞大会战，为鼓舞士气，一人发一张票，到食堂领取两个油饼。领油饼那天，食堂排了老长老长的队。我那天刚好当班。我是烧窑工，窑点着了火离不开人，就让同班的工友帮我领回。工友告诉我，他发现油饼票是一种红油光纸，上面盖一蓝章，极好伪造。我俩找来红油光纸，拿一个瓶盖，抹点蓝墨水盖上，模模糊糊，和真的差不多。于是，分别以给上班人代领的名义领回了油饼。食堂那天人多，也没人注意这事。嚼着比别人多一倍的油饼，我俩十分得意，工友说，全厂就咱俩聪明。第二天，厂里开大会，革委会主任批评说，昨天领油饼有人不自觉，发现了十三张假票。会后，工友悄悄对我说，看起来咱厂聪明人有的是。
后来，厂里又搞大会战，领包子，发的白纸票，盖红印章，革委会主任亲自在食堂窗口收票，我和工友都老老实实，没敢再作弊。第二天，仍然发现了七张假票，革委会主任生气不已。有人学《红灯记》中李玉和的道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一晃多年过去，吃饭问题在中国似乎早已不是问题，人们从吃饱向吃好迈进。
吃饱且吃好，是人类永恒的追求。民以食为天，阐释了最朴素的真理，需要常温习它、领会它、践行它，尤其在许多人已经把它忘记了的今天。现在，许多人未富先奢，餐厅里常常一堆一堆的浪费食物，尤以公款消费为甚。有些人还为自己的胡吃海喝找各种各样的理由。用老百姓的话来说，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让人警醒的是，这两年，新冠肺炎传播，好多城市隔离时都遭遇到供应不畅。吃饭问题又凸显，成为头号问题。
民以食为天，任何时候都唯此为大，不可掉以轻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