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村里村外,凡是我们碎娃能够到达的地方,就一定发生过各种各样的趣事,而与柿子和柿树有关的童年,一定会是最有趣、最特别的。
离村不远,红崖沟的柿树坡里,有着一大片柿树,从柿树开花时起,我和小伙伴们就一次次在柿树坡前观望,在柿树底下徘徊。每当柿花儿落地,我们便争着抢着去拾。刚拾起的几朵,我们会放在嘴里,咂一咂那甜甜儿涩涩儿的味道,等到拾得多了,手里拿不下,兜里也快装不下的时候,我们就坐在土塄上,用细草绳把柿花一个个串起来,制作成精美的项链或手链,我们会小心翼翼地戴上这大自然馈赠的纯天然首饰,故意在村子里走来走去,臭美无比地列拉上大半天,直到柿花儿发黄发干,我们便谋算着再去一趟柿树坡,去制作下一个替代品。
盛夏,柿子还是绿蛋蛋儿的时候,由于果实过于繁重,压得树枝都抬不起头来,偶尔有风吹过,柿子也会时不时地落下来几个,我们就聚在柿树下,争着抢着拾柿子,拾到的人开心欢呼,嘴里喊着我拾下了,我拾下了!没拾到的,眼巴巴望着头顶柿树上的绿蛋蛋儿柿子,齐声喊着:柿子,柿子,落落,我把你叫个哥哥。在我们看来,这是儿时最灵验的魔法咒语,喊完后只要耐心等待,就一定会有柿子落下来。
绿蛋蛋儿柿子有个家喻户晓的名字,叫涩柿柿,听这名字就知道,它的味道是涩的,不宜吃。但我们也有自己的办法让它变得不仅能吃,还很好吃。我们把涩柿柿拾回来,偷偷埋在自家的麸子瓮里,经过三四天我们所谓的“发酵”,绿蛋蛋儿逐渐变黄变软,吃起来也是异常香甜。
时间过得贼快,一转眼,秋天来了,柿树的叶子渐渐落去,黄澄澄的火咕噜儿柿子挂满了枝头。这时候,柿子其实还没有完全熟,同伴们就迫不及待地爬上树去折下一串,想先饱饱口福,一口咬下去却涩得呸呸直吐,尽管这样,我们并没有打消吃柿子的念头,大家搭伙儿拾咧一堆柴火,架火烤起柿子,皮烤到焦黄发黑时,柿子已褪去涩味,添了一股爨香味,开吃,你一口我一口,那味道绝对让人难忘!
我更爱吃俺妈温的水罐柿子。水罐柿子比火咕噜柿子个头更大一些,温着吃脆脆的,很解馋。温柿子要将泛黄的硬柿子用慢火温水浸泡,拔去涩味儿才能香甜清脆。然而慢火的火功和水的温度一定要掌握好,稍有不慎就会温出一锅僵涩的死柿子,嫑说上集卖钱,白送人,人家也不要。
冬天来了,天上飘起雪花,俺爸端着梯子,揭去瓦房顶上苫着柿子的苞谷秆和稻草帘子,把红彤彤的软蛋儿柿子一个个拾到簺子,拿到屋里,架在灶火上方的木楼板,再用稻草帘子苫住,以免柿子冻坏。俺妈会把压坏和吃不及的软柿子放进罐子里,压上几层厚厚的白雪,用来酿我最爱喝的酸酸儿甜甜儿的柿子醋。
偶尔,俺妈也会给我们改善下伙食,用柿子汁採面,在大铁锅里烙出酥软香甜的柿子馍。
让我最难忘的,还是在寒冷无比的冬天,坐在热腾腾的炕圪崂里,吃着从楼上取下来的软蛋儿柿子的画面。俺妈拾了美美一碗,用开水温过,放在栟栏让我们吃。我们将柿子去皮,嗞溜嗞溜,一口一个,香甜的柿子汁直接从嘴里甜到心里,那种美妙的感觉真的很难形容!
有时候,吃着吃着,我们也会搞下恶作剧,把软蛋儿柿子的盖盖儿慢慢掰下来,对着下面的圆孔用嘴把里头的瓤瓤一股脑吸进自己的肚里,然后轻轻地把柿子皮吹圆,盖上盖盖儿,假装大方地拿到外面人多的地方,递给别人吃。受捉弄的人发现是空瓢儿后一般也不会恼,因为他们也经常会这样捉弄一下别人,然后大家一起笑着,闹着,开心着……
这就是我们,在柿树底下刻着梦想、藏着幸福、留着欢笑的我们。这就是我们,吃着柿子一天天长大、又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怀念着童年的我们!如今,离开了村子,离开了柿树坡,我们也只能远远地想念着,想念柿树坡的柿树,想念柿树上的柿花儿,想念挂在柿树上的绿蛋蛋儿,也想念藏在房顶或木楼上的红软蛋儿!
我知道,柿子树下的童年,会永远定格在我们的回忆里,一生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