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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绸之路千问千答(连载48)
○ 高建群


  中国篇·喀什噶尔,你早(下)
  街道两侧,靠近入城式的那地方,摆了一些首饰、玉石、挂件之类的小摊。女老板很热情,这样我就在这些小摊前逗留了很久,买了一把又一把的东西,把它们装进口袋。还有一些大的摊子,卖那种死亡了的胡杨树干做成的舀饭的勺子、盛水果的果盘、木桶、独木舟造型的摆件等等。这些摊子用作招牌的,是竖在门店两侧的两个高大的胡杨木树身。那样粗壮的胡杨木树身,大约是从塔里木河中段的一片死亡了的胡杨树林中采购来的吧!树干沧桑、斑驳、古老。这些树干,少说也有三五百年了。
  我遗憾自己没有能买几件这胡杨木带回家来。维吾尔人说,胡杨树是中亚地面最令人尊敬的树木,它们生长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地不朽一千年,所以它有三千年的命。我曾经见过内蒙古额济纳旗地面那大片死亡的胡杨林,也曾经见过塔里木河中段因塔里木河断流而死亡了的大片胡杨林(那地方叫野猪沟),死亡了的胡杨树端立在那里,成片成林。它们的树皮已经全部脱落,那树干雪白雪白的。置身其间,那种世界末日般的景象叫人惊骇。
  我没有购买,一是觉得这些物件有些大,而我还有漫长的路要走;二是我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稀罕之物在等待着我,钱要省着点花。但是说实话,一离开老城,回到下榻的宾馆,我就后悔了,因为宾馆说,可以邮寄,很方便。而我在后来的行旅中,就再也没能碰到这样的崇高之物、心爱之物了。
  我迈着骑兵的罗圈腿,恍恍惚惚,步履蹒跚地从街的这头一直走到那头,直到眼前变得空空荡荡了,才折身回来。有一个小饭馆,我在门外的桌子旁坐下,要了一碟拉条子拌面。吃的途中,有电视台的姑娘们转街过来,于是我又要了几碗,招呼她们一起吃。
  离开老城的时候,大家说,不坐车了,逛逛街,溜溜达达就回宾馆了。当年盗窃敦煌藏经洞经文的斯坦因、发现楼兰古城的斯文·赫定、命名普氏野马的普尔热瓦尔斯基、为丝绸之路命名的李希霍芬等等,这些人物他们也是以喀什噶尔为大本营,就住在我们住的那个宾馆里的。大约夜夜在老城里喝酒喝得醉醺以后,也是这样徒步回到下榻之处的,说不定有的白俄士兵,臂弯上还挽着个半醉的女人。
  这样我们离开老城,开始在街道上行走。街上车辆川流不息,人流也明显地多了一些。这大约才是这座南疆第一名城的真实面貌吧。我们糊里糊涂地穿过马路,来到一个广场上。广场的西北角,停着几辆马车,那马拉车好像是雕塑。还有几匹骆驼、几匹马也都是雕塑。不过倒真的有几匹马,几峰骆驼,还有带着篷子的马车,是真实的。那拉着一匹枣红马的,过来把缰绳递给我,要我照相。我说就不照了吧,这马不威风,我是中国的最后一代骑兵,我的胯下曾经骑过一匹伊犁马,伊犁马具有汗血宝马的某些基因,它漂亮极了。众人不容我再说话,要我拉着马照了张相,在照相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这是一个旅游点。
  照完相,我要离开的时候,看见广场的石台阶上,坐着一溜穿着长上衣,戴着花帽的老人,他们向我招手、微笑,而我也回应笑一笑。这样,就近的那个老人走过来了,牵起我的衣袖,我说“照相”,他说“照相”,这样同行的电视台记者,便给我们照了一张相。
  他的衣着,他的气质,他的佝偻着腰的神态,他的矮矮的身个,都叫我想起骑着毛驴上北京的库尔班大叔。想起协助斯文·赫定发现楼兰古城的那个罗布人向导奥尔德克,想起民族传说中那个亦庄亦谐的智慧人物阿凡提。
  我握手,付了一百元小费,算是感谢。谁知,就在这时,石台街上那七八个坐着的阿凡提们,都站了起来,过来有的拽衣袖,有的拽衣襟,都要和我照相。我有些吓蒙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错在了哪里。
  电视台的年轻人见了,说声“快跑”,把我从人群里拉出,一溜烟地跑过马路。我扭头一看,七八个阿凡提在我的后面跟着,扬着手,也跑过了马路。
  也许,他们就是在这里,陪人照相,充当风景来讨生活的。这是我后来的判断。
  我说,我的口袋还有钱的,不要叫这些老人失望,电视台的人说,你个瓜B,远处广场上还站着一些人的。
  跑过马路以后,是一个地下商场的入口。我们钻进了地下商场。而商场的门卫挡住了这些跟随者。半个小时后,我们从另一个出口转出来了。我仍有一些心悸,往街面上看了看,已经不见这些老人的身影了。
  这样我们又一边问路,一边走着,回到了宾馆。
  宾馆叫其尼瓦克国际宾馆。它的前身,就是当年中亚探险家们的大本营,那个著名的英国东印度公司驻喀什噶尔办事处,后来又叫英国驻喀什总领事馆。那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柳树,相传为瑞典探险家、大名鼎鼎的斯文·赫定所栽,大树已经过了它的盛年期了。现在像个垂暮老人一样立在院子的西北角、楼房与餐厅的通道旁。大树被铁栏杆围起来。铁栏杆上有一块铜牌子,上面有中文、英文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