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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草圣怀素
草圣怀素(55)
○ 张社教
  怀素随手拿了支笔,他见是硬毫颓笔,又放了回去。近日,他对自己习书历程作了一番回顾。以前,特别是在创作《自叙》之后,沉迷于硬一点的颓毫“细草”,便于使转,易于抒发感情,但不容易表达细节。至此,他思索一番,总觉蔡伯喈说的“惟笔软则奇怪生焉”很有道理。他便找了一支锋颖较新的兔毫笔写道:
  为其山不高,地亦无灵;为其泉不深,水亦不清;为其书不精,亦无令名,后来足可深戒。藏真自风废,近来已四岁。近蒙薄减,今亦为其颠逸,全胜往年。所颠形诡异,不知从何而来。常自不知耳。昨奉《二谢》书,问知山中事有也。
  《论书帖》的书风明显不同于以往,没有掺杂怀素特有的颠狂放纵之势,用笔瘦逸,结体严谨,章法整饬。显露出“端庄杂流丽,刚健寓婀娜”的风致,代表着怀素草书的另一面目,纵观全篇,出规入矩,绝狂怪之形,寻其渊源,不越魏晋法度。不似《自叙帖》那样,用“古瘦”和“半无墨”的硬毫颓笔创作的笔意连绵不绝、体势险绝诡奇、极度夸张浪漫,以“神速”取胜的狂草风格,此时笔下明显流露出东晋王羲之恬淡平和的气息。
  《论书帖》此帖现收藏于辽宁省博物馆。
  一天清晨,怀素打了一会拳后,来到邬肜房间品茗聊天,日上树梢,见虞沔洲和戴叔伦来了。怀素有好久好久没见戴叔伦了,他快步过去,双手合十道:“早晨起来,喜鹊叫声不绝,猜想有喜事,未曾想是幼公(戴叔伦字)兄到了。”
  邬肜和戴叔伦也很熟悉,知道他现在已在御史台任职,就问:“御史何往?”
  戴叔伦行过礼道:“俺自桂州公差路过,听沔洲兄说,藏真在此做住持,就过来看望,不想邬兵曹也在。”
  “兄长已做御史,在下寡闻,为兄何不先告于俺。”怀素埋怨道。
  虞沔洲不认识邬肜,听说是在皇上身边办过差,又是怀素的老师,就特别恭敬,上前施过礼,静默一边。
  看看时间尚早,怀素道:“吃饭还早点,不如陪幼公去看看‘大沩凌云’吧。”
  “大沩凌云?”戴叔伦道。
  “有诗‘千山万水朝沩山,身在沩山不见山’,沩山主峰常年云遮雾绕,实乃人间之仙境,为兄来了,不看将会留下终身之遗憾。”怀素道。
  戴叔伦爷爷和父亲都是饱学不仕的隐者,戴叔伦深受影响,在他三十岁出头时被刘晏推荐做了九品秘书省正字,仍怀有“野人无本意,散木任天材”的恬淡情愫,等到他升任御史时,对于仕途其实已经厌倦了,写下诸如“早知名是病,不敢绣为衣”以及“身随幻境劳多事,迹学禅心厌有名”之类的诗句,据说在出仕前,他也曾半隐于小天台山中,常与方外之士交往,甚至精研《易经》,总是打算求仙学道。如今听说如此仙境,勾起了他的极大兴致。
  几人简单整装,即刻动身前往大沩雪峰。
  直到午后,他们才回到栖云庵。
  虞沔洲来时带了许多上好的纸墨,也有好酒好菜,他吩咐随从摆上,开始漫谈小酌,饮到高兴时,虞沔洲提议每人写一幅字。
  邬肜、怀素和虞沔洲先后都擩墨挥毫,虞沔洲兴致不减,还写了第二遍。
  虞沔洲把邬肜和怀素两位大师之书欣赏再三道:“右军言,‘夫欲书者,先乾研墨,凝神静思,预想字形,大小偃仰,平直振动,令筋脉相连,意在笔前,然后作字。’我作书思想混沌,很难做到意在笔先。如何是好?”
  邬肜道:“此法于正书、行书较为重要。作草,特别作大草,那是发于情出于手,很难胸有成竹,思虑周全。”
  “什么意在笔前?若不饮,书前还稍有思虑,至酣而书,犹如吃饭往嘴里送一样,全凭感觉。”怀素道。
  虞沔洲似有所悟,点了点头。
  邬肜对身旁的戴叔伦道:“幼公,你也抹几笔吧。”
  “吾不善书。”戴叔伦道,“愿献诗一首。”随即吟道:
  故侯将吾到山中,更上西峰见远公。
  共问置心何处好,主人挥手指虚空。
  这就是戴叔伦流传至今的名篇《与虞沔洲谒藏真上人诗》。
  饮酒,吟诗,泼墨。再吟诗,再泼墨,再饮酒。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谁先躺下,他们横七竖八睡到了第二天晌午。
  也不知谁先醒来吵醒了大家,戴叔伦起程要去长安,邬肜想起前些时日柳公权寄书讨教书法,便觉柳公权和怀素一样,也是可塑之才,便修书一封,让戴叔伦带给柳公权。书曰:
  近客长沙,寄意萧寺(即佛寺),把酒益豪,思与足下洗研时同一景象,顷者得右军手录,世称神物,远以为赠,庶其留怀。
  这一信札,被录入《宗谱·文献栏》,流传至今。
  历史证明,邬肜惠眼识英才。他的两个学生,怀素成了与张旭比肩的“草圣”,史称“张颠醉素”;柳公权成楷书四大家之一,与颜真卿并称“颜筋柳骨”,而邬肜这个“张颠醉素”的桥梁,“颜筋柳骨”的纽带,如烛如炬,湮没在书史的长河里,实属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