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的时候,我总会早出去一会儿。我知道,他们一定还在那里,但肯定不是在等我,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发现我的存在,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已经很多天了,我的心里就像住着一窝麻雀,既嘈杂,又阴冷。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我知道,仅靠自己的力量,我还无法改变。我需要等待什么东西,能够拉我一把。
他们就这样出现了,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方式。
那天清晨,我去上班,出了小区往南,还没走到高新大道,突然,我的耳畔响起了一阵乐曲声,悠扬而旷远,在夏日燥热而烦闷的日子里,这声音,像是一股澄澈而凉爽的小溪,流进了我的心田。
这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声音。我支起耳朵,仔细倾听,婉转的余音,袅袅飞向远方,让我有一种飘然出世的感觉。
我抬起头,四下望了望,一切如常,车在驶,人在行,都急急慌慌,各有各的方向。而我肉眼看不到的霾尘,漂浮在有可能存在的任何地方,通过我的口鼻,呼吸进我的肺腑,我却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它们对我身心的侵害。
我只能忍着,却心有不甘。我开始寻找。
我不知道这是哪来的乐曲声,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但我能听出,这声音里,似乎有一座巍峨的高山,有一条澄澈的小溪,还有一群活泼而轻盈的精灵,正为天地间的一切进行着一次彻底的清洗。
我的心情一下愉悦起来,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到了钛谷路和高新大道的交汇处,我就看到了他们。
他们就在路右边的桃林里。桃林并不大,只有不到十棵的桃树,每一棵都不高,却异常茂盛,枝连枝,叶铺叶,像一把绿色的大伞,密密匝匝,罩出一片幽静的天地。
这幽静处,被路围成夹角,北面的厂区围墙,成为它可依靠的唯一根基,爬山虎的藤叶,留出一片空白的黑色铁栅栏,而高过栅栏顶端的叶片,被今夏泛滥的雨水催生出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恍恍然朝向半空,却时不时探下头来,望一眼下面的石凳。
女人就坐在石凳上,面对一个黑色的乐谱架,而男人,就站在女人身后不远处。
女人怀里抱着沉重的萨克斯,男人面前横着一支长长的竹笛,不同的乐器,吹奏着同一支曲调,专注的神情里,还有许多的凝重。
我就这样望着他们。
两人年龄都在四十岁左右。女人温婉优雅,上身穿着白底碎花的衬衫,下身穿着浅兰色的九分裤,脚上是一双系带黑皮鞋,盘着发,插在发丝里的蓝色发簪像是一只翠鸟,似乎随着音乐的节拍在翩翩起舞;而男人理着寸头,穿着一套运动服,上黄下黑的颜色很是悦目,看上去精气神十足。我猜测,他们极有可能是老师,这个年龄,应该都在上班,此时能这么清闲,也只有暑假中的老师。
一对不知名的小鸟,啁啾着从远处飞来。这两只小生命在桃树枝叶上不停地变换着落脚点,相互追逐取乐,其中一个,还用尖尖红红的小嘴,去轻啄另一个后背上的羽毛,而接受爱抚的那一个,轻轻合上眼睛,慵懒地摊开自己绚丽的翅羽……
我的目光被鸟儿所吸引,那对男女吹奏的乐曲声似乎已从我耳畔消失。我喜欢鸟儿灵巧的小嘴,喜欢它们多彩的羽毛和婉转而调皮的鸣叫。可是,那两只鸟儿扑棱棱在桃树枝叶上盘旋了几圈,似乎只是一瞬间,就消失不见。
那对男女,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两只小鸟的来来去去,马路上急驰的车流和奔走的行人,他们似乎也视而不见。
鸟儿飞去了远方,我只能收回目光。我又听到了那对男女吹奏的乐曲声。
这失而复得的声音,似乎更加的悠扬而婉转。
我的眼前突然一片灿烂,是阳光透过了云层照在我身上。我又看了看那对男女,似乎有一些东西,随着我看向他们的目光,流进了我的身体。我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朝着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