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A08版
发布日期:
铁凝的风筝
○ 红 孩
  阳春三月春光好,户外蓝天舞风筝。想想看,谁的童年没有放风筝的经历呢?这话乍听起来一点都不错。但随着城市化的发展,城市的圆周像摊煎饼一样正在一圈圈向外蔓延时,空旷的土地就会如潮水般收缩。不用掩饰,风筝天生就是与土地联系在一起的。没有了土地的天空,天空也是矮小的。
  在我们过去读过的文学作品中,有很多描写风筝的。譬如,鲁迅先生就曾写过《风筝》:“故乡的风筝时节,是春二月,倘听到沙沙的风轮声,仰头便能看见一个淡墨色的蟹风筝或嫩蓝色的蜈蚣风筝。还有寂寞的瓦片风筝,没有风轮,又放得很低,伶仃地显出憔悴可怜的模样。但此时地上的杨柳已经发芽,早的山桃也多吐蕾,和孩子们的天上的点缀相照应,打成一片春日的温和。我现在在哪里呢?四面都还是严冬的肃杀,而久经诀别的故乡的久经逝去的春天,却就在这天空中荡漾了。”尽管如此,鲁迅先生对风筝却有着别样的看法:“但我是向来不爱放风筝的,不但不爱,并且嫌恶它,因为我以为这是没出息孩子所做的玩艺。和我相反的是我的小兄弟,他那时大概十岁内外罢,多病,瘦得不堪,然而最喜欢风筝,自己买不起,我又不许放,他只得张着小嘴,呆看着空中出神,有时竟至于小半日。远处的蟹风筝突然落下来了,他惊呼;两个瓦片风筝的缠绕解开了,他高兴得跳跃。他的这些,在我看来都是笑柄,可鄙的。”
  再比如,茅盾先生在回忆冼星海时曾写道:“现在我还记得的,是他这未来的《民族交响乐》的一部分的计划。他将从海陆空三方面来描写我们祖国山河的美丽,雄伟与博大。他将以‘狮子舞’‘划龙船’‘放风筝’这三种民间的娱乐,作为他这伟大创作的此一部分的‘象征’或‘韵调’。”当然,除此之外,冰心、老舍、萧红、丁玲等许多作家笔下都有过对风筝的描写。可以说,风筝是每一个作家的童年梦幻。
  我对风筝的真正热爱,是在读了铁凝的散文《风筝仙女》后。铁凝写这篇散文时,她还没来北京当中国作协主席,或者说还没到河北石家庄当省作协主席。那时的她,家还住在保定,具体说挨近郊区的地方:“我们的楼房前边不再有房子,是一大片农民的菜地。凭窗而立,眼前地阔天高,又有粪味儿、水味儿和土腥味儿相伴,才知道你每天吃下去的确是真的粮食,喝下去的也确是活的水。”
  生活在拥挤的城市,能够栖息在拥有粪味儿、水味儿和土腥味儿的一隅土地边上,肯定是不错的选择。如果再能够每天在这土地上散步,甚至是放放风筝,那简直就是活得非常奢侈了。要知道,城市无论怎样高大,也无论怎样功能齐全,它也是很难容下一只风筝的。正因为如此,铁凝才珍惜这块土地,珍惜这放风筝的机会。所以,她才选择了“河北邯郸沙口村高玉修的风筝”。其实,这个叫高玉修的农民扎制的仙女风筝并非有多么高超的手艺,甚至他的“批发优惠”类似广告语的东西也还显露着拙朴,但“我”还是要选择他。在这里,与其说作家选择了高玉修的仙女风筝,倒不如说是作家选择了高玉修象征的土地。请注意,作家在文中反复出现“放线呀放线呀快放线呀,多好的风啊!”既是作家对童年童趣的回望,也是作家对自然的渴望。当然,这种回望与渴望决不是代表她个人,她代表着越来越多的城市人。
  我很感动作家在最后一节对仙女风筝断线而一路追赶的描写:“天色已暗,我开始追赶我的仙女,越过脚下的粪肥,越过无数条垄沟和畦背,越过土路交错的车辙,也越过‘钻戒’们不以为然的神色。”其所以要这样做,主要“只因为这纯粹是仙女和我之间的事”和“我觉得这仙女本是我失散已久的一个朋友,这朋友有名有姓,她理应姓高,与邯郸沙口村那个叫作高玉修的农民是一家人”。这段精彩的议论,与开头所说的“才知道你每天吃下去的的确是真的粮食,喝下去的也确是活的水”相互呼应,构成了这篇散文的主旨。
  对于今天的铁凝来说,“高玉修的仙女风筝”似乎是已经很遥远的事了。但透过她近年的小说《逃跑》《谁能让我害羞》《风度》《春风夜》,特别是长篇小说《笨花》,你又不得不承认,不论铁凝的风筝飞得如何高,她的心始终在贴着大地潜行,那里有着她的人物,她的乡土,她的“童年伙伴——香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