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朋友圈里的一则消息,霍老——霍世仁老先生于2020年这个春节走了。我不敢相信,于是发微信问了省城的朋友,他回信说,2月15日霍老确实离世。一个多维的、深邃的、丰富和善良的、具有童心的陕北老头,实现了他拿得起、放得下的初衷,就这样离去了。
大约20年前,我与霍老第一次偶遇时,就鲜明地感觉到,这老头一定是异化了的生命之物。他本不是什么超脱的隐士,也不是什么冲锋在前的战士。他自然、朴实、亲切,没有放弃自己做人的理念,怀揣着本真,实实在在为人、为官、为民,他与陕北老农一样,有着天性的、原始的厚道,让人觉得见到他,好似一缕自然的清风和黄土地雨后的泥土气息,扑面而至……
在我年轻的时候,霍老便是榆林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当时是地委书记,报纸上广播里常常有他的名字。那时候榆林穷,没有什么值得夸赞的东西,地委大院同样十分简陋。进进出出的领导们和蔼客气,没有多少官架子。作为主政榆林的一把手,霍老更是如此,衣着打扮,十足一个农村识字老头。在他那个“圈子”里的人,无非就是因价值观与趣味相近才聚在一起,千方百计为榆林的发展绞尽脑汁。
后来霍老说,那时真愁呀,榆林经济不发达,交通差,没什么家当,干工作凭靠一股激情。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神府勘探出优质大煤田,霍老主持参与了这项举世瞩目的工作。他说当时的心情真是无比地激动、兴奋,恨不得立刻开工建设,好让榆林人过上好日子。
霍老博大、超然、真实,总是给人温暖和力量。在榆林工作几十年,让他对这块土地产生了极深厚的感情,每个县的县情、每一地的山山水水都让他“入木凿石,刻骨铭心”。
霍老是闲不住的人,就像家里勤劳的父辈们一样,一辈子任劳任怨。做官多年,百姓的生计、地方的发展始终是他最揪心最苦恼的事。他干事从实际出发,从点滴做起。榆林过去是个以农业为主的贫困地区,霍老“从业”生涯中,可以说得心应手。同时,他下决心提出“每年治沙一百万亩”的号召,使广大沙区人民受益至今。
无论是做官还是为人,生活还是工作,霍老的古道热肠都使他成为一个极具说服力的“从业者”,也由此让他与文化人结下不解之缘。当初路遥来榆林,正值全国改革浪潮初涌之时,那时的霍老作为地方一把手,可以说大事小事一大堆,整天忙得不可开交,但他总是抽出时间去看路遥,关心路遥的生活。更令人感动的是,他得知路遥疾病缠身后,亲自出面安排著名老中医张鹏举给路遥看病、配药。直到后来,路遥始终坚信陕北是生他养他的神奇地方,一旦觉得不舒服,就想起回老家休心养身,百病可医。路遥在去世的那年还对我说过,只要回到了老家,他的身体就没问题,老家的水土绝对能医好他的病。
作家贺抒玉老师健在时,一次我去西安市建国路十一道巷看望她。老贺告诉我,咱榆林的霍世仁就住在后面的楼上,他是个很热心的老头,榆林只要你有事,他都不辞劳苦,真心地帮忙。我说霍老是大官,咱不好打扰他。贺老师说在院子里常碰见,老头不摆谱。
过了几天,去雍村饭店开会,恰逢霍老也来参加。我过去打招呼,他握住我的手问起工作生活情况。我真的有些激动,认识霍老多年了,仅仅是送过几本书给他,平时只是给他寄一份《米》杂志,或打个电话问好,没想到他如此地关注我,而且不惜余力地给一些地方领导推荐我。在这个意义上,霍老让我感受了人世间以及生活本身的力量。他对年轻人的爱惜、支持比比皆是,他总是用真诚打动人、感染人、激励人。
在他退休之后,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和工作让这个陕北老头忙得不亦乐乎。无论在某个场合见他,还是去他家中,霍老的电话一个接一个,似乎有许多的事都在等着他,就像一个老顽童,那种纯粹、真诚、坦荡,以及悲天悯人的情怀都体现在霍老身上。在西安、在榆林,有好多的人,只要说起来领导,说起陕北人“霍老”,大家都会赞口不绝。他的爱心和乐观,以及对生活的态度,影响着我们前行。
我知道,霍老置身于喧嚣而浮躁的尘世中,不顾年岁已高,积极组织和参与家乡建设和发展的有关活动。他倡导和参与张季鸾纪念馆和路遥纪念馆的建设,以一种浓浓的文化情结,向世人宣示榆林深厚的文化底蕴。他的那颗赤子之心始终那么亮堂,从个人到社会,体现一个人活着的尊严和价值。作家史铁生说过:“修行或者拯救,在时空中在心魂里都没有终点。”霍老把自己一生牵挂的事安放在自己的灵魂里,给后人无限的温暖和光芒。他的成长史和心灵史,让我感触到的是一部平凡而又坚硬的生命之书。这本书心怀爱意,够我读一辈子。
我们每个人都在以各自不同的方式,书写着自己的传记。霍老以平凡的心态,用平凡的奉献,体现了他生命的不平凡。此刻,在夜灯下,怀念霍老,我想起卡夫卡的一句话:“可是都不能以笨拙的手和粗糙的工具来抒写这种纯洁的思想,只能将它写在这白色的、简朴的纸上。”我清楚自己如此笨拙,无法用文字把霍老乐观的精神和诗一样的情怀写满写丰富。
怀念霍老,收获博大与宽广,还有自强,这便是我在今后所有日子里要领悟和去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