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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光
苞谷花的味道
○ 曹晓红
  冬日天黑得早,下班时,已是华灯初上。站在天桥上俯瞰宽阔的马路,车流、人海与闪烁的霓虹构成一幅动态的油彩画。小城的夜,一如大都市的繁华璀璨。
  喜欢步行,懒懒散散地走在街头,不必赶路式的匆忙。一边走一边想心事,心与身分离得纯粹,即便穿过喧闹的人群,也好似旁若无人。
  “爸爸,我要吃爆米花!”一个稚嫩的声音吸引了我的目光。
  路口,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在角落里摆着摊,路灯照在她的脸上,泛着白色的光,面前的钢丝床上堆放着好多装满爆米花的塑料袋。离她几步远的地上支了一架老式的熏得乌黑的爆米花机子,他的男人正在收拾散乱的工具。看来,今天的工作应该是结束了。
  “苞谷花多少钱一袋?”看着小女孩欢天喜地地跟在爸爸身后离开,我忽然很想知道,这苞谷花是不是我记忆中的味道。
  那时候,我们不叫“爆米花”,而是叫“苞谷花”。现在的花样多了,不光是苞谷,小麦和大米同样能爆出香甜美味的米花来。当时的小麦金贵,大米就更不用说了,能用来给娃们加工成零嘴的也只有苞谷了。
  “十块!”女人笑着答。“老式机子爆的,绝对是老早时候的味道!”女人似乎能看穿我的心事,补充了一句。
  回到家,靠在松软的沙发上,打开“喜马拉雅”一边听着李娟的《阿勒泰的角落》,一边往嘴里塞着苞谷花,还别说,一股熟悉的香甜一下下触动着我的味蕾,思绪一点点地飞回到彼时……
  生长在上世纪70年代的娃,零食少得可怜,巷子里几个居民家的娃手里拿的饼干和水果糖,常常让我们这些农民家的娃馋得两眼直冒绿光。可是,每到冬天,巷子里来了爆苞谷花的老汉时,得意的可是我们,要知道,居民又不种庄稼,他们家里可没有苞谷,没有苞谷,就爆不了苞谷花。
  “爆苞谷花喽!”门外响起老汉沙哑的喊叫声。不一会,老汉身边就围了一大群大大小小的娃,每个娃的一只手里拿几块煤疙瘩,另一只手端着盛有苞谷的搪瓷缸子或者搪瓷碗。老汉吆喝大家排好队,把煤疙瘩集中在一堆,缸子或碗按先来后到的顺序摆放在烧火的风箱上,轮到谁,谁就要负责拉风箱。大人们这时候也手里提着个蛇皮袋子来了,别看拿来的是一缸子苞谷,过会拿回去的可是一蛇皮袋子苞谷花,真神奇!
  轮到给自家爆苞谷花时,娃们就“啪嗒啪嗒”地狠着劲拉风箱,生怕火烧不旺,爆出来的苞谷花不好吃,老汉可是老把式,时间拿捏得准着呢。他把苞谷倒进黑乎乎的形似炮弹一样的机子里,放上一点糖精,扣上盖子,架在火上,一只手不停地摇着手柄,架在火上的“炮弹”就跟着旋转,这样,是为了让里面的苞谷均匀受热。周围的大人小娃满怀期待地等候着苞谷花爆出来的时刻到来。
  约莫有十分钟,老汉叫:“停!”然后从火上取下“炮弹”,拿过一旁用铁丝网做的口袋,罩在“炮弹”口上,然后大喊一声:“闪开!”人们捂着耳朵四散跑开,跑一截又停下来扭头朝这边看,只见老汉一只脚踩着“炮弹”口,一用力,“砰”的一声巨响,苞谷粒瞬间开成一朵朵美丽的花儿从“炮弹”里飞溅而出。顿时,铁丝网口袋里白花花一片,热热的浓浓的苞谷花香味立刻飘进人们的鼻腔。这家大人赶忙拿出蛇皮袋子,把铁丝网口袋里的苞谷花倒进袋子。娃们则呼啦一下围了上去,争抢着捡拾爆出来遗落在地上的苞谷花,也不管干净不干净,就往嘴里塞。大人一般都是比较大方的,会给身边眼馋的娃们每人抓上一把,然后塞给老汉一毛两毛钱,领着兴奋得一蹦一跳的娃回家去了。
  若赶上哪年的收成好,爆苞谷花的人就比较多,常常是天都黑透了,仍能听见巷子里不时传来“砰”的响声。
  前面说了,每到此时,轮到居民家娃眼馋,农民家的娃总算扬眉吐气了,但也会出现“商品交换”的情形。
  巷子南头的居民娃刘晶晶就来找过我,要用十颗水果糖换我一缸子苞谷。那时,我婆很厉害,最见不得我把家里的东西往外拿,可我禁不住水果糖的诱惑,还是冒着挨笤帚把的风险,趁我婆在暖洋洋的太阳底下打瞌睡的当口,蹑手蹑脚穿过“重重封锁”,溜进放粮食的房子,掀开死重死重的石头瓮盖,愣是偷了一搪瓷缸子苞谷出来。
  “作案”成功后,我和刘晶晶在门外的槐树下完成“交易”。刚把那十颗水果糖装进裤兜,一扭头,看见我婆手里提着个笤帚一边骂一边冲我而来。“妈呀!”我手捂着裤兜,一溜烟消失在我婆的视线中……
  不觉间笑出了声,眼前的苞谷花向我展开灿烂的笑脸,香甜的味道弥漫在我的舌尖。
  如今,在装修豪华的电影院,包装精美的爆米花似乎成了看电影时的标配。加工爆米花的机器非常先进非常精巧,用的据说还是进口的美国玉米,做成了巧克力、奶油等不同口味。可无论如何,我就是吃不惯这“洋变”了的爆米花,心心念念的依然是那时候的苞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