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想录

乌鸦

○ 秋子红

文化艺术报 副刊
  乌鸦是不祥的。
  梵高自杀前,曾画过一幅《麦田上的鸦群》。赭红色的道路尽头,一地熟透的麦子,像从大地深处咕嘟嘟喷涌而出的金黄色火焰,在疯狂燃烧着它们生命最后的光和热。麦田之上,钴蓝色的天空乌云翻滚,一场暴风雨即将降临。一群乌鸦,从远方地平线的深处,向着麦田上空扑啦啦飞了过来……
  这是梵高生命最终的写照,是梵高留给尘世的一封最终的遗书。在完成《麦田上的鸦群》之前,这位一生被贫穷、寂寞、痛苦和疾病追逐、折磨着的绘画天才,终于身心疲惫,精疲力竭。他给弟弟提奥的最后一封信中写道:“我以生命为赌注作画。为了它,我已经丧失了正常人的理智。”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压抑和惊栗,他累了,他终于向狂乱的病魔垂下了头,放下了他无限热爱的画笔。他像一片熟透的麦田,正等待着死亡的刈割。他听见了,乌鸦那预卜死亡来临的“哇哇哇”的可怕叫声!
  两周之后,梵高走进那片他描绘过的麦田,用一把手枪对准自己,扣动扳机。子弹射向他的胸膛,他没有立即死亡,但他的生命受到了致命重创,他挣扎着回到住所,两天之后,梵高告别了人世。
  天下乌鸦一般黑。
  乌鸦的黑,是黑夜的黑,是尘世的背面,没有阳光照耀的充满死亡气息的黑。小时候,最让我心悸的事物,是村庄的东边那一片乡村里的墓地。那里是亡者的长眠之地,是诀别尘世的灵魂,安静居住的一座村庄。一座座坟堆旁,苍褐色的柏树,冠盖蓊郁的桑树之上,傍晚盘旋着乌鸦,夜晚栖息着鶅鴞。
  因此,人们有理由相信,乌鸦和鶅鴞,是亡者饲养的鸟儿,是死神的一只只宠物。一只乌鸦或者鶅鴞飞进了村庄,它们带给人们的,一定是一个人即将离开尘世的征兆。乌鸦与喜鹊,因此成为人们心目中两种截然不同的鸟儿,喜鹊报喜,乌鸦预凶。那些人群中总爱说丧气话的人,被人们称为“乌鸦嘴”,他们出口成祸,一语成谶,像乌鸦一样,提前预示着灾难或者死亡的发生。
  趋福避祸,是人的天性选择。因此,乌鸦的叫声,可能是人类最不愿听到的一种声音。一只乌鸦,即使它的歌声再怎样甜美、动听,但在人听来,都是如铁锨翻动沙石般的刺刺拉拉的鸦聒鸦噪。因此,那些多嘴多舌的女人,总被人看成乌鸦的姊妹,成为人们讥诮、嘲讽的对象。
  古希腊时期的伊索有一则寓言,说一只乌鸦从农妇的厨房里偷得一块肉,叼到大树上准备美餐一顿。这时,恰巧被树下的一只狐狸看见了。狐狸觊觎着乌鸦嘴里的肉,狐狸说:乌鸦妹妹,你的羽毛多美,像七彩的绸缎;不过,它们与你的歌声相比实在差远了,你的歌声比百灵鸟都好听。你能为我唱支歌吗?乌鸦听了,喜不自胜。刚刚张开嘴“哇”了一声,嘴里的肉掉了下去。狐狸叼起肉,跑向了远处……
  数千年后,伊索古老的寓言终于被一些自恃聪明的女性所读懂。她们是时代的女儿,更是乌鸦的后裔,她们的“肉”,成为她们在世界上纵横驰骋、所向披靡的利器。她们用自己的“肉”,换取着金钱、地位、名誉、鲜花和掌声,她们不在意,自己那“哇哇哇”的叫声,是否聒噪、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