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进奎是一位有着独特美学追求的优秀诗人,其作品短小精悍,质地结实,意趣不俗。近日读了他的诗歌《襄阳城外》,引起了我对诗歌“发生学”的一些思考。
朱光潜在《文艺心理学》中说:“最无限、最自由的莫如心灵,所以最高的美都是心灵的表现。模仿自然,决不能产生最高的美……意象可剽窃而情感却不能假托。前人由真情感所发出的美意象,经过后人沿用,便变成俗滥浮靡,就是有意象而无情感的缘故。”这里说的“情感”就是写作者身临其境时,“境”与“心”观照、碰撞而产生的“真实感受”。只有亲身历境,才能深刻认识客观事物的精神实质,才能在对物象自然之美的感动下产生真挚的思想情感,写作时也才能植入丰富、鲜活的个人生命经验,从而使诗歌作品具有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艺术感染力。因此,个人生命体验应该是“诗歌发生”的唯一动能。
当下由于信息技术的快速发展,文字、音像、图景的快速、便利获取,使人们可以足不出户就能“游遍天下”。这也使得很多写作者仅凭网络上的一些照片、文字介绍,加上自己牵强附会的臆想就可以写出一篇“情景并茂”的“优秀”游记作品。而从董进奎的诗歌可以发现,真正的诗人还是在对这种“非文学”的创作行为有着强烈的抵触,坚守和挖掘着“个体生命体验”这一诗歌话语的真实本源。
从诗歌《襄阳城外》可以看到,董进奎对抒写场景独具眼光的取舍,正是他从自身强烈的生命感出发而自动进行的“无意识”选择。在“襄阳城外”,诗人被这座历史文化古城厚重的沧桑感压得透不过气来,他内心那种对小人物的命运关怀和对世事风云变幻的时空纵深思考被激发和打开,于是他沿着某种“足迹”“一路”用为数不多的几个极其黯淡的意象把“襄阳城”的骨头像翻洗肠胃一样呈给读者观览。“城之容颜辕寄存于汉水的流盼”,通过“襄阳城”与襄阳境内重要的河流“汉水”的映照,既粗线条地展现出了襄阳的景象,也通过逝者如斯的“水”来从时间概念上说明了“襄阳”历史的悠久。“黯淡的光辕老妪的手辕把一段古城的往事辕翻洗在几节残砖”,独特的切入视角和材料取舍也使作者在处理历史经验上显示出了“四两拨千斤”的功力。“蜡染的兰花轻袖曼舞”和“漆在墙面”的“曦”是诗中仅有的两点亮色,也因其“稀缺”而格外醒目,使整个诗篇朴拙的身段有了惊艳的律动。而纵观中国历史,数千年来襄阳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诗人写了“曾经,起身的砖头辕颠倒了襄阳王城辕背山水绕一腔水调辕人和事念叨在剧烈的风口”。好的诗歌是要唤醒我们心中渴望“逃离”和“迷失”的部分,但更是要启发人们向光明敞开灵魂,在不可回避的现实境遇中重新思考自身的使命和命运,于是诗人董进奎没有忘记自己作为一个诗人的责任,在结尾处他写道:“曦,漆在墙面辕收拾好遗漏辕掩不住老砖早晨的脊梁”。诗中之“砖”是一个被诗人董进奎用特殊复合原料强力压制而成的重要“喻体”,在诗人的眼里,这里的“一块砖”不单单是一块砖,也是一座城,一个人,一段历史,一个灵魂,一个群体——卑微而又伟大的人民。
在这首诗里,董进奎如一位善行侧锋的丹青妙手,用瘦劲开张、淡雅松秀的枯笔干墨,简中寓繁,为我们描绘了一幅意境“荒寒空寂”的水墨小品,但在落寞的表象下却内蕴生命不息的激情。而这首诗歌的写作正是诗人身临其境之后,个体生命与现实情境发生碰撞和互映的结果。而在这个过程中,诗人极具个性特征的“历史想象力”无疑起到了关键作用,它既深入当下,又具有开阔的历史纵深性,不仅是诗人个人生活经验的深度发展和对现实事物进行创新思考的唯一力量,也是最终形成诗歌文本的根本性动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