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利文(左)赠与本报社珍藏影集
上世纪80年代农村老人们打台球
上世纪80年代孩子们跳皮筋
上世纪80年代市民在街道弹棉花 赵利文,摄影师,1968年生于西安。从1985年到1989年,他用四年将镜头对准了西安这座城市世俗生活的方方面面,拍下了近两万张生活照片。先后有600多幅摄影作品被博物馆与艺术机构及私人收藏,作品有《世俗西安》《长安名人写真》《流浪艺人》《别墅人家》《终南隐者》等。
绿军装、红袖章和28式自行车、大红大绿的扭秧歌、灰蓝主调服饰的成年人和衣服鲜艳的儿童、大跨步穿越街道的出家人……
日前,陕西本土纪实摄影师赵利文出版并发行了《1980年代的城市记忆》一书,不少摄影爱好者及摄影收藏家都感慨:在西安,有这样一组内容丰富又杰出的作品来展示上世纪80年代的生活面貌,实在是一种幸运。近日,本报记者专访了这位30年来孤独地行走在中国大地上的“摄影艺术民工”,一起去了解他与摄影是如何相互成全的。
如果不是父亲,我压根就不可能喜欢摄影 赵利文从小在西安西郊的工厂长大,说起自己的摄影之路,他最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父亲。赵利文说:“如果我父亲不搞摄影,我压根也不可能喜欢摄影。”据赵利文回忆,他的父亲是从1972年开始做摄影的,一直到60岁退休,干了将近30年,而赵利文最开始是通过看父亲订的杂志《中国摄影》《大众摄影》开始接触摄影的。
而赵利文对摄影开始感兴趣则是到了初中,赵利文说:“那时候我父亲在厂里因为工作的关系,拍了一些名人(类似于董必武他女儿),我就把那些照片拿给我的同学们显摆,那时就开始朦胧地对摄影有点兴趣了。八十年代流行各种摄影小团体协会,我父亲工作之余负责给各个厂房、单位讲课,这些关于摄影的基础知识,我也跟着听。到1984年的时候,我基本上会用相机了,焦点能对实,就拍些花鸟、动物。”直到高一学校运动会时,赵利文用父亲的小号相机,给学校拍了拍照,他说:“那个年代有个相机简直不亚于有一辆奔驰车,挂着相机让我觉得自己特帅,还能获得不少女孩的青睐。”
1985年,赵利文高中毕业了,差不多就是这期间,他通过父亲认识了《陕西画报》社的摄影记者潘科,潘科也是对赵利文影响最深的恩师。他说:“父亲告诉潘科说我喜欢摄影,请他给调教调教,而潘科则鼓励我说‘去拍摄老百姓过日子的真实镜头’。于是我蹬着一辆自行车,挎着父亲的相机,开始扫街。那时的老西安街道狭窄,房屋低矮却古风犹存———既有像新民村那样的大杂院,也有像西大街两侧那样众多的四合院。我不仅扫街面,更重要的是深入到院子里去,走进陌生人的生活,更试图走近人的内心,像是老百姓吃饭、聊天、纳凉、取暖、洗脸、理发,甚至生气、吵架,这些日常的生活画面我都记录了下来。”
曾“下海”创业,最终回归原点认真拍照
到了1990年,赵利文的父亲托人把他安排到了远东公司军品所43车间,当了一名钳工,一份有指标的正式工作。“我平时就拿着相机晃悠,当然不愿意老老实实待在厂里安心做工人。于是我这犟脾气一上来,就和家里人闹腾,我想和曾经的摄影老师‘下海’创业,家人肯定不同意,矛盾也很激烈,不过最后还是我赢了。”
1991年赵利文离开了工厂,开始跟着恩师潘科所办的广告公司学经验,随后自己也创办了广告公司,而他策划的第一本刊物就是收集一百个名人的写真集。“那个年代名字都起得怪,模仿日本,起个‘写真’,显得洋气些。我记得当时挣了近十万块钱,这也是我的第一桶金。”赵利文所拍摄的这一百个人,是他一个个挨家挨户找来的。当时为了给肖云儒拍照,前后找了三次,最终将肖云儒深深感动。“我当时脸皮厚,寻思着,你是个名人,但你也是个普通人。”而肖云儒评价他说:“当它按动快门的刹那,摄者与被摄者,便在镜箱中撞击出光亮,感光的是他心灵的底片。”随后肖云儒又给他介绍了陈忠实等一些名人认识。
1992年,赵利文第一次去拍陈忠实,不仅给他拍,还给他母亲拍,还拍他们在街道吃甑糕的画面。每次给他送照片的时候,他也会送赵利文一两幅他写的书法作品。陈忠实还评价说:“在摄影上,赵利文是我的老师。”
随后,赵利文还办过杂志,开过印刷厂,直到2007年,他解散了不能适应环境变化的小公司,回到原点:一个只想好好拍照片的赵利文。
贾平凹曾感叹“老西安就是少有照片资料”,又说“没有照片的老西安正是老西安”。其实一直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如此系统性的照片资料都很少,这也是赵利文照片珍贵的原因之一。问起赵利文在众多老照片中还原一个城市的过去,意义何在?赵利文说:“我觉得那个年代再也回不去了,城市的这种变迁,留下了再也回不去的记忆,影像的价值就在于你把它还原了,把它的灵魂给捕捉到了,留下来让今天的人们去解读当年的这种东西。”
希望更多人关注摄影作品的收藏与展览
三年前,赵利文把家里弄成了工作室。客厅、餐厅、书房、卧室挂满了自己收藏的46幅摄影作品。家里人来人往,妻子和女儿也不反感,喜欢这种文化气氛。
提及他是出于什么原因想要收藏时,他说:“1990年,我拍老西安时,在白鹭湾遇到一位大爷,他把自己从垃圾台捡来的各种画报图片剪下来,在家门口办了一个展览。国内这几年摄影收藏很热,大部分摄影师的作品与普通百姓无缘。前些天,有个学生选了我两幅作品,一幅八百元,两幅一千六。学生也开始有这个意识,能节衣缩食收藏我的作品,我很感动。收藏为了什么,无外乎一个喜欢。喜欢的事情,总是让人看到希望。”
有人说,赵利文你这些年光想挣钱了,可赵利文自己并不这么认为,赵利文觉得自己跟别的摄影师不同的是无时无刻不在做摄影。赵利文认为自己通过相机架起了和别人沟通的桥梁,认识了各界不同的朋友,这种丰富的生活经历激励着赵利文想要不停地呈现好的作品。所以后来他说:“摄影人,不要老在圈里,要丰富人生,要跨界。”
与当下相比,赵利文拍摄的那个时代几乎没有什么功利性,赵利文拍照时没想过获奖,他说:“当时能获奖的大多是‘高大全’、‘红光亮’,谁会理睬平常的市井生活呢?”于是,赵利文把近两万张照片压在了箱底。
但是伴随着互联网的兴起,人们对往事的追忆,使得赵利文尘封了二十多年的老照片受到追捧。2009年,西安旅游集团买下了188张照片。2013年,西安城市记忆博物馆收藏61幅作品,西安国际中心又买了15幅老照片。2017年,西安原影像馆收藏12幅老照片。
这些机构都为老西安的影像做出了自己的一份贡献,因为它们将这些影像作品推到了大众眼前,而在国外,摄影博物馆的发展为影像提供了展示平台,欧美的大城市几乎都能见到“摄影博物馆”。但在国内,目前仅有两家“摄影博物馆”,分别在北京和浙江丽水。“摄影博物馆的存在,也是为保留更多的图像资料,尤其是散落在民间以及摄影家手中的老照片,有着积极的作用。”赵利文表示,老照片只有被展出,被用于各种教育场所,它的价值才能得到真正体现,保留老照片,更不如说我们在留存城市文化记忆。在赵利文看来,中国也该大力提供并发展摄影博物馆。
据赵利文介绍,美国经营影像作品的画廊多达两万多家,而我们的认识发展比较晚,因此,中国民间机构从事影像收藏和推广的仅有100多家,多集中在发达城市以及沿海城市,我们陕西少之又少,虽说民间有很多收藏家,但他们多半也是自己热爱收藏,很少有平台可以提供给他们来做展览。他说:“我既是摄影师又是收藏家,因此我很能体会摄影师在专题摄影上面的付出。对于影像作品的创作者——摄影师来说,不应谈论相机多么昂贵,而应关注谁的作品更好,谁收藏的作品展现了社会的变迁,谁为将影像留存下来做出来贡献,而政府也应大力投入资金支持,面向社会收集老照片并将其存入档案,不仅要分类保存,还应组织专家对照片进行考据,并整理照片背后的故事,相关历史背景等等,真正做到留存城市文化记忆。”
文化艺术报记者 康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