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粒皆辛苦

■ 朱家驹

文化艺术报 副刊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一句出自唐代诗人李绅的《悯农》里的诗句,因贴切地道尽劳动的艰辛,果实的来之不易,而流传千古,甚至成为每个年代里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名诗。我在儿时便记住了这首诗,同时记住的是儿时农村那段刻骨铭心的生活经历。
  农耕年代,所有的工序都靠人工完成,除了牛之外再无可借助的力量,而有些工序,非人工不可。“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让很多人认为在太阳底下锄禾是最辛苦的事,岂不知,从一粒种子到一粒果实,要历经浸种、育秧、移栽、施肥、薅草、治虫、收割、碾压、晾晒、扬场、归仓等繁杂的流程。每一个流程都是需百般艰辛,流尽汗水。
  先说浸种。每个春天一到,生产队就开始组织经验丰富的社员,挨家挨户收集瓦缸,浸泡稻种,待稻种露出嫩芽,再一缸一缸捞出来,摊置在室内的芦苇席上,控制好湿度温度继续催芽。
  催芽期间,社员们要准备秧池田,为育秧做准备:在翻耕好的大田里,施肥、上水、平整、碾成糊状,化整形垄。待这一切完工,稻芽也催好了,于是马不停蹄地将稻芽一把一把均匀浇入泥中。未雨绸缪,为了防止鸟鹊践踏秧苗,种下稻芽,社员们便在田间插满了“万国旗”。
  秧苗长大,就到了插秧的时候,这也是最农忙的时候。一边翻耕土地、上水、施肥、平整田地,一边拔秧、运秧、插秧,好个不亦乐乎。
  听吧,田头抽水机的马达声;牛夫扶犁的吆喝声;人工、水牛拖运肥料的号子声;麻鸭在田间觅食的尖叫声;还有我们这帮小孩们,在田间用手把堆积如坟的肥料,撕成拳头大小,均匀散落时的喧闹声。最突出的还要算婉转不绝的《秧歌》声:插秧是农村妇女不成文的专利,比起其它体力劳动轻松些。只见这些妇女们弯着腰,左手握住秧苗,右手就同小鸡觅食,往复地摘苗、插苗,摘苗、插苗,动作相当协调、灵巧。女人们多的地方笑声多歌声多,不要小看这些女同胞们,尽管连扁担大的一字都不认识,但唱起《秧歌》,却张嘴即来,个个老练。
  “没有大粪臭,哪来的稻谷香啊!”不管平日多么秀雅洁静的女人,当《秧歌》唱响时,什么脏呀、臭的,全都置于脑后,只一门心思地注意每棵秧有几株苗,每棵之间横距、纵距多远多宽,秧插在脚窝塘上注意什么等……在单调、枯燥而又无味的劳动中,苦中寻乐,乐中找趣,趣中出活。
  秧苗一天天青翠,日渐昂首挺胸,颇有少年的狂气,当和煦的春风吹过无边无际的稻田,便波浪起伏,鸟儿飞来,望着那无涯的青翠,竟找不到落脚的地。来不及细细欣赏自己劳动创造出的美,社员们又要全力投入到追肥,薅草,上水,治虫的劳作中去。
  治虫也有学问,喷浇粉剂农药需要在早晨,利用露水将药粉粘贴在嫩叶上;喷浇水剂农药,必须要在晴天,而且要等到露水完全干后,才能起到最佳的杀虫效果。炎炎夏日,如同蒸笼;刺鼻药味,难以承受。恶劣的劳动环境,中暑和药物中毒似乎不足为奇,可农民们并没有由此而放弃灭虫的最佳时机。
  从绿油油到金灿灿,这是所有生命沿袭的轨迹。眼看着漫天水稻,由绿到黄,抽穗扬花,饱含稻穗,羞涩地悄然低下脑袋,社员们也生出了太多沉甸甸的希望和收获的喜悦。看吧,一刀刀、一颗颗、一把把、一块块田间的稻子收割成捆。一担担、一捆捆、一船船,源源不断地运往晒场。看着颗粒归仓的黄澄澄稻谷,社员们就像被打了一针兴奋剂似的,有股使不完的劲儿,陶醉在快乐的丰收喜悦中!
  可是,喜悦之余更是忐忐不安——丰产不等于丰收,能否颗粒归仓,还得与龙王爷争分夺秒,龙嘴夺食。
  喜悦归喜悦,但社员们深谙“水火无情”的道理,夏季雷雨,来则凶猛,铺天盖地。去也匆匆,雨过天晴。遇有险情,一声吆喝,大人、小孩,都会立刻自觉地放下手中的活儿,带着自家劳动工具跑到晒场帮着抢收。拿帚把的扫的扫,拿拖耙的拖的拖,拿笆篼的,扛的扛,背的背……争先恐后,没有一个人偷机取巧,因为大家都知道,时间就是粮食,时间就是大米白饭。
  一场雷雨,就是一场战争,一场“激战”下来,拧着不知被汗水还是雨水湿透的衣服,衣服淋湿了,望着晒场上一堆堆金黄色的稻谷,一张张脸上满是欢笑,整个村子就似一个大家庭,不分彼此,不需报酬,暖意融融。
  从一粒种子播到田里的那天算起,四个多月的风霜雨露,一百多个日日夜夜,方能长成一粒粮食。这一粒粮食凝聚着无数辛苦,无数汗水,若是遇到严重自然灾害,面对所有心血付之东流时,还会流无数的泪。这样的一粒米,你有什么理由不去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