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军海(左)向雷艺强学习耍牙技艺
温军海左与柏福荣
温军海左向雷艺强学习吹暗火技艺 历时数年构思策划,由陕西大戏剧秦腔剧团创排的《焚香记》8月31日—9月3日在富平县文体中心首演。这个讲述痴情女子敫桂英和负心汉王魁爱恨纠葛的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剧中除主角的精彩唱念做打外,当判官一角表演吐暗火这一秦腔绝技时,更让观众为之称叹。但不为人知的是,在老版本的《王魁负义》中,判官还会展示更为叫绝的“耍牙”技艺。
“耍牙”与秦腔表演中的顶灯、吹火、梢子功、翎子功、水袖功等一样堪称绝技,具有极强的视觉张力。令人遗憾的是,由于师承太难,学艺更苦,如今“耍牙”这门绝学几近失传。近日文化艺术报走访了几位秦腔艺人,为您再现秦腔绝技——耍牙。
为练绝技苦也值
牙技是秦腔、同州梆子、阿宫腔、汉调桄桄和汉调二黄等陕西地方戏种中,毛净所用的一种特技。多用塑造人物形象和表现人物心理活动。耍牙即将牙含在口中,使其活动。所耍的牙有两种。一是将两颗较长的猪牙洗净,空根灌铅,外部刻细槽,扎细线使两牙相连,演出时含口中,用舌操纵。一是用牛骨磨制而成,以前汉调桄桄演员用这种牙。耍牙有阴阳齿、獠牙、鼻孔牙、一字牙、巨齿、龇牙等六种七个样式。汉调二黄艺人刘鸣祥、汉调桄桄名净马忠福、张同福、华天堂,西安的王化民、雷艺强、富平阿宫腔的柏福荣等均擅长此技。
随着现代化舞台剧对戏曲艺术的冲击,加之“耍牙”这样的绝活需耗费巨大功力,尽管艺人们为此付出了异常艰辛的努力,但时下更多的人只是欣赏“耍牙”,对学习这门手艺却是敬而远之,面临缺少传承人的危险。一次演出中,记者在后台化妆间碰到了一位正在耍牙的人,但上台后他只唱了《铡美案》包公的一段唱词,并没有展示耍牙。了解得知,这位演员是雷艺强和柏福荣共同的徒弟,叫温军海,国家一级演员,易俗社头牌大花脸。而后台的耍牙只是他平时普通的练功。
温军海12岁就进入铜川市艺校学戏,但因家贫无力支付学费而于一年后退学。其后辗转于民办艺校、江湖班社等处,最终都因难以糊口无奈改行。可他对于秦腔艺术的热爱之情深藏心底,终于一次偶然的机会,长安县剧团向他打开大门。在长安剧团,他勤奋好学,赢得上下一致好评。1997年因一次展演,获易俗社领导赏识,进入百年易俗社。在易俗社,他遇得宋百存老师,在老师的栽培下,艺术上取得长足进步。
聊起耍牙,温军海感慨颇多。他说这一绝技近年来从未在舞台上见年轻演员演过。所以想趁自己还学得动,几年前就开始四处拜访会耍牙的老艺人。找来找去,仅剩柏福荣和雷艺强两位老人。他就去找这两位老人登门拜访来学“耍牙”。
温军海虽已成名,但在他的家里,从录像机、DVD、电脑、唱戏机、平板到智能手机,都是他学戏的工具。而近来他的这些工具书都多出《观兵书》这样一个唱段。这出戏主要是通过演员面部肌肉的技巧变化,表现主人公为报仇雪耻、苦读兵书的复杂心情,而此戏在秦腔界已经基本失传。“主人公从额头到眼眉要画个青蛙,主要通过青蛙抬腿、张嘴等动作来表现他的心理。”温军海给记者解释着脸谱的细节。同时他对比秦腔脸谱画册,分析与晋剧、蒲剧的差异。他表示近来正在重新整理这出戏,而具体的表演模式,他想打造得更完美一些,于是就在网上找来晋剧、蒲剧等其他剧种的资料来学,取长补短。“这门绝技没有书面文字,全凭口口相传,我学习这门绝技就是希望能够有更多的人看到我们秦腔传统的绝技。”
除了此技外,温军海没事时就会苦练“耍牙”和“吐暗火”。为了练暗火,他专门买来竹竿放在家里,以便制作出适合自己用的吹火筒。而关于“耍牙”,他说:“这个练起来就更辛苦了,年轻人都愿意去学一些能快速在舞台上展示的戏,对于这种得耐下心来仔细琢磨的绝技,很少有人愿意学。”他觉得这些绝技再不练,以后就没办法传下去了。“这些精彩的东西一旦传承断了根,将是秦腔界巨大的损失。”
温军海藏有一个小铁盒,里面放着老师雷艺强传给他的两颗獠牙。他拿去照着样子做了几对假牙,老师给的舍不得用,没事时就把配来的假牙含在嘴里练。假牙没有真牙含在嘴里舒适,长长的獠牙抵至咽喉,刚练时,嘴里不剩一点空隙,稍一活动会扎得又痒又疼。练的时间稍长,口水也会止不住,甚至吃不进食物,口腔起血泡,牙床磨破是常有的事。再后来,他就对着镜子练,练难度更大的咬牙。用上下牙齿咬紧磨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表现人物咬牙切齿的恨。这项技能,温军海还在不断摸索、练习,也会抢时间跑到两位老人家里寻求指点。
耄耋老人盼传承
“耍牙”技巧,在秦腔传统戏中,凡相貌凶恶的形象,无论阳世人物、阴曹鬼魅,还是天际仙神,皆有用之。周仓、判官、王白超、钟馗等人物,都有“耍牙”表演。唯《淤泥河》中的盖苏文,不仅要“耍翎子”“耍眼神”和“耍牙”,还有七十多句唱词、不少念白,身架繁重、武打激烈,难度极大,能演好该戏的演员实属不多。现年85岁的雷艺强正是曾经能演此戏之人。
雷艺强1932年生于长安,1941年入正艺社学艺,为该社第二期学员,工武花脸。先后在三原明正社、陕西省秦腔实验剧团、陕西省戏曲剧院、扶风剧团、长安剧团工作,任演员、导演。演出角色有《战马超》之张飞、《淤泥河》之盖苏文、《白水滩》之青面虎等,其表演以功架见长,尤以耍牙绝技为人称道。
说起戏来,雷老精神抖擞,讲他十岁学艺历经的苦难,讲他旧社会的艰难生活,讲他一辈子的戏曲人生,讲到耍牙技巧时,他说自己也没有师傅带,只是看老艺人演过自己盘算摸索的。凭着认真与苦练,他终于能演到“牙”不离口,唱念清爽。说到兴处老人又示范起来,做了几个动作后,他略带遗憾地说只能耍一下,牙咬不住了。
关于耍牙的技艺传承,雷老说现在都没人演了,但只要有人来学,他会毫不保留地传下去。
无师自学出绝技
温军海的另外一位师傅柏福荣今年也77岁了。没事时,温军海常会跑到西安南郊的柏福荣家与老师面对面交流学习技艺。柏福荣1940年生于西安市,师从李步林、党治国等,1954年考入西北戏曲研究院(陕西省戏曲研究院前身)训练班学艺,1956年到富平剧团工作。工花脸,擅长吐暗火,耍牙等绝技。在阿宫腔《王魁负义》《女巡按》等,秦腔《火焰驹》《赵氏孤儿》《忠保国》等多出剧中任主要角色。
柏老说他从小就爱戏,幼时常跟家人到处看戏,三意社、尚友社,只要有戏,他就去,看多了所以就爱上戏了。“平时爱喊叫,上学走到路上也在喊叫,爱到什么程度了呢?星期六放学后,把卫生打扫一下,桌椅收拾起来,唱《铡美案》!”
1960年3月,富平剧团排演的《王魁负义》在西安市举行了一次会演,柏福荣演判官。但柏老说当时演出《王魁负义》,大家还有点紧张,因为阿宫腔相对比较凉,怕演出后挨砸。“没想到刘宝琴的‘梁鸿孟光’四句齐板,就是满堂好。这下大家才把心放下,后来我的判官,出来吹暗火,耍獠牙,又是满堂好,叫好声一片,我们终于才放下心。”1961年3月14日,阿宫腔《王魁负义》还进京演出,得到陈毅和习仲勋的接见。
谈到绝技“耍牙”,柏老说:“老师在1959年前后给我说,咱们秦腔界有耍牙绝技呢,你把它学下么。但他也不会,只有我自己去摸索。”于是,他先去西郊屠宰场找獠牙,找了8副,挑来挑去,只留下了1副。把东西弄到手,他就开始摸索怎么演。但含着牙有白口就没有乱弹,练习一段时间慢慢习惯后,他再含着牙练白口。练“耍牙”就得吃苦,柏老说,技巧这些东西跟演戏一样,在人,在摸索。一出台,唱啥要知道自己该干啥,关键在于体会体验,先把老师问清楚,然后再出来再表现表演。“耍牙”这个技巧学会后,主要用在阿宫《王魁负义》里的判官,其他地方很少用!
温军海也表示他将会进一步练习,把技艺学精后传给后人,不让秦腔这一绝技绝迹。
文化艺术报记者 王斌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