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涕虫

■ 严家峰

文化艺术报 副刊
  鼻涕虫,姓赵名刚。家住西北某县的东南镇梁家沟。此人属鼠,浓眉大眼。
  他儿时三年级与我同班,年龄和个头均比班级其他人偏大,可他从不仗着块头大去欺负小同学。那时候老师让班级成绩好的同学,去帮助成绩差的同学,叫“一帮一结对子”活动。大家很快找到各自的帮助对象,只有“鼻涕虫”一个人坐在墙角里低着头,没有人愿意去帮助。
  大家将信任的目光投向我,希望我这个担任学习委员的女生能高抬贵手。小伙伴们之所以给他冠以“鼻涕虫”,他确实是实至名归。他的鼻孔下面,因长期让鼻涕放任流出,已形成两条小乳沟,乳沟内像是要腐烂一般。两边各有一条印记,那是鼻涕长期干涸沾敷在嘴唇上形成的顽迹,若要将这顽迹清洗掉,恐怕得用刀片刮才能清除干净。他这人很怪,有了鼻涕从不用手拧着鼻子驱出来,而是将鼻涕顺势往袖子上一抹就了事,有时左袖子擦满了,就往右袖子上擦,就这样两个袖子轮换着使用,鼻涕越擦越多,越擦越厚,一个星期下来,他的一双袖子竟被他擦得油光发亮。更让人叫绝的是,大家经常看到他鼻涕流出来顺着鼻孔往下吊很长,他竟能用劲一缩,两鼻孔自如关闭气道,他便能把落下很长的鼻涕瞬间缩起,干脆吞在肚子里,他说这样省事,还有一股咸咸的味道。
  后来我自然而然地成了鼻涕虫的“小老师”,老师把他安排和我坐在一起。从这以后,他很少调皮捣蛋,迟到旷课也渐渐少了许多。我的任务是督促他完成每天的家庭作业,他不懂的不会写的词语,我必须给他讲清楚。
  每次教他的时侯,他总是傻乎乎地看着我。记得当初有很多数学题目,我用一种方法去讲解,他总是听不懂。我不得不又换其它方法教他,他依旧呆若木鸡。即使我脾气再好,可心里总是不停嘀咕:怎么就不会呢?
  到现在我还记得三年级的数学老师,是一位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女教师,她虽个子不高可打起人来一点不含糊。记得有一次她把教室的棍子打断了,她在班上问,谁愿意带根棍子来,教室没有一个学生应声。唯独那个鼻涕虫把手举得老高,说自己可以带,这可能是他在老师面前仅有的一次表现机会。就这样,他带来了比先前更粗的一根棍子。接下来的日子,鼻涕虫的屁股和手掌与那根棍子亲密接触最多了,他没因带了棍子而幸免惩罚。我们经常笑他傻(童言无忌的那种笑),明知道老师用棍子来惩罚成绩不好,做题出错的同学,可他居然为了表现自己“听话”,做出了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嗨,还是说说后来的事情。
  去年暑假,我回了趟西北老家。当列车进入八百里秦川,我无法掩饰内心的激动,当看到千河两岸一座座拔地而起的现代化高楼,还有那城东入城口的社火广场,我的内心无法平静,发现自己已快十年没回故乡了,看到故乡那熟悉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我情不自禁地吟着:千河水,社火台,十年梦中长相忆!今日踏上归途路,抓把黄土捂胸口!
  傍晚,邀约聚会的时间到了,有同学说鼻涕虫怎么还没来,是自卑不敢来,还是财大气粗不愿来?
  由于他从关山草原到县城,驱车得大半天,同学们坐等他一个半钟头。他终于推门而入,我一眼就认出他来。他现在就是二十多年前的放大版。他没来之前,我还在想他如今是否流鼻涕。只见他拉了张椅子就紧挨我坐下,接着大厅里只听他在讲自已,为何来晚了,以及这些年在关山草原的一些奇闻趣事。等他讲完,我第一个忍不住问他还流鼻涕不,他笑着说:“都这么大了谁还流鼻涕?”说完从衣兜里掏出纸巾在擦鼻涕。那双盯着我的眼神依旧是儿时的真诚与憨厚。他依旧记得我小学时的情谊,满口都是夸我的话语。但是,当他听到大伙介绍我现在也是一位老师时,他立刻把之前挨着我跟前的椅子,又搬离我最远的地方坐下。他说:“小学经常受罚,以至到现在我还怕所有老师。你这个美女老师,我可高攀不上,所以我还得离你远远地跟你说话。”他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继续说道:“不过你那时是个小老师,你说话很温柔,并不像眼镜李那样凶悍!”
  两天以后,我正准备南下。当我准备检票进站的时候,鼻涕虫风风火火赶来,塞给我一袋水果,告诉我内有一封信,但必须等发车后才可以看。车开了,我拆开信,只见上面写道:阿菊同学,本人天生愚钝,小学的“一帮一结对子”活动,别人嫌我是“鼻涕虫”,没有一个人肯帮我,是你的不弃,让我幼小的心灵感受到关爱的力量,是多么神奇与伟大。多少年过去,我一直用你关爱我的方式也去关爱别人,我真诚邀请你的家人及朋友,来关山大草原做客。最后的署名依旧是“鼻涕虫”。
  读完信,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